即便发出声音的人就在眼前,宁沛之也足足愣了一分钟。
紧接着情绪回笼,宛如巨石从天而降,将平静的水面砸出波涛。
水花四溅,泛起层层涟漪。
客厅摆钟滴答滴答地响。
时间在凝固中流逝,偶尔摩擦着宁沛之的心弦。
他胸腔心脏鼓动,茫然缓慢地指着郁钦开口:“……你在说话?”
郁钦不理解宁沛之在震惊什么,他会说话难道不正常吗?
会说话不好吗,以后还能陪你聊天,给你提供情绪价值。
宁医生对他究竟有什么误会?
“嗯……”郁钦想了很多,嘴里却只蹦出一个字。
“你特妈……”宁沛之实在没憋住,爆了句粗口。
他的情绪从最初的茫然震惊逐渐转化为困惑和愤怒,“什么时候的事。”
郁钦挪着小步子缓慢后退,试图离目光锐利的宁沛之远一点。
“身体好起来就会了,今晚想跟你说来着……”
宁沛之薄唇张了又张,嗓子干涩,半天才微不可闻说了句:“……跟我说……你会说话了?”
郁钦瞥了宁沛之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跟你说……我不想再喝幼妖奶粉了。”
宁沛之:“……”
这都哪跟哪啊。
宁沛之脸色一沉,干脆利落回:“不行。”
他话音刚落,郁钦细密的绒毛轻微抖动,闪躲着说:“可我成年了啊。”
宁沛之拧眉,狐疑地瞥他一眼:“像吗?”
郁钦伸出手臂观察自己:“……”
不就是还没化形吗,还不准人家原形小一点了……这是歧视妖怪!
宁沛之没有得到回应,他甩甩手坐上沙发,手臂随意指向门口:“既然你说你成年了,那就不要待在我家了,你走吧。”
两秒后,宁沛之在郁钦毛茸茸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瞳孔微微收缩,即便外面阳光普照,郁钦仍然感觉身体发凉。
怎么突然要赶他走啊。
“别、别啊,我没地方可以去。”小妖怪突突地跑到宁沛之大腿边,“外面不安全。”
郁钦语气无助,如同辽阔海面迷失方向的船只。
“我这就安全了?”宁沛之双手抱于胸前,好整以暇看着郁钦。
光从宁医生的神情而言,他并没有多大的怒气,比起赶人,更像是逗人玩。
那只没有骨气的妖怪,扒在大腿上对他点头。
“我不记得我家在哪里,还是你这里好。”
宁沛之冷笑着拎起小妖怪,俩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你说你失忆了?装的吧。”
他语调刻意在“装”字加重。
郁钦的话哽在喉咙里,背部僵硬。
他真的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叫郁钦,是被宁沛之从草地上捡回来的。
不要说家在哪,就连怎么受伤的都忘了。
他仰头悄悄观察宁沛之的表情。
宁沛之冷哼一声,把郁钦放下,不在多问,自顾自去冲奶粉。
管你有没有成年,几罐妖怪奶粉至少得吃完。
要是敢浪费,今天就丢出去。
-
郁钦以为宁沛之给自己收拾行李去了。
泫然欲泣地坐在沙发上。
背影在温馨的家中显得格外孤独。
宁沛之不是把自己当猫吗?人类可以随意遗弃宠物吗?
忧郁气息萦绕在他周身。
整只妖脊背弯曲,绒毛耷拉。
五分钟后,宁沛之把奶粉和灵果放到了茶几上:“吃吧。”
说完之后他转身去玄关拆收到的同城快递。
郁钦巴拉两下挡在眼前的毛发,拿不准宁沛之的意思。
整个妖呆愣愣,心想宁沛之是不是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他跳上茶几,捧起灵果。
随便吧,只要不把我赶出去就行。
宁沛之蹲在地上,包装里零零散散一堆东西。
他拆出一张小床,大约A4纸大小,配套有枕头被子,还送了迷你四件套。
“你的床到了,今晚自己睡。”宁沛之指着小床回头,语气淡淡。
郁钦凝视碎花四件套,沉默。
嘴巴想说点什么,脑子又告诉他不能说,某人又要生气的。
宁沛之没等郁钦回答,拿着小床进卧室。
走过沙发边还微不可察的偏头看茶几。
-
夜晚,郁钦脚踩属于他的,等比例缩小的木床。
又抬头凝视宁沛之的独立弹簧分区高级定制床垫。
我这和睡地板有什么区别?
他暗下决心等床上人睡熟……悄悄爬上去,白天再趁人没醒跑回来。
郁钦用碎花被子盖住自己。
自以为神机妙算,却没想到宁沛之今晚失眠了。
宁沛之盯着大衣柜发呆,迟迟感受不到睡意。
他侧身歪着脑袋,稍长的额发坠在眉前,睫毛不时抖动,合上眼开始数羊。
数着数着羊变成了毛线球,全都是郁钦的样子,在他眼前跳来跳去,堪比弹力球。
方法无效,万千思绪仍然没有消散。
宁沛之把自己摆成放松的大字型,盖着薄薄的空调被不发出一丝动静。
郁钦便是在此时偷偷往上爬的。
黑暗里宁沛之蓦地睁眼,扫视着家具的轮廓。
在一片寂静中,缓慢转身。
带着右脸的压痕,与白色毛线球来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对望。
“呃……”郁钦率先从唇缝挤出声音。
他捏着身上的绒毛,语无伦次地解释。
叽里呱啦的,落在宁沛之耳朵里全是空话。
几分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