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被母亲大人支使出去买酱油无疑是件苦差事。正午前天上又下了一场雪,环卫工还没来得及清,我穿着冬季特有的“匕首捅进来都不会见血”那么厚的衣服艰苦地在积满了雪的路面上跋涉着。
返程途经公园时,我的视线突然被公园门口出现的一幅奇妙的景象给拉住了。
这幅景象是由一个半圆形的雪屋、雪屋里的年糕炉、年糕炉旁穿着二尺袖配袴的神宫寺同学组成的。她的雪屋门前还放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人生商谈事务所”,让我一时之间因为槽多无口而忘了该怎么跟她打招呼。
“哟,中午好啊。”
“中午好,神宫寺同学。”
“吃年糕吗?酱油跟红糖口味都有哦。”
“不是,现在不是该问我这种问题的时候吧,你不冷吗?”
“还好还好,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衣服里贴满了发热贴。”
“那为什么不直接穿厚衣服?”
“因为我高兴?”
“行吧,你高兴就好。”
原本我跟她打完招呼是想直接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一通东拉西扯之后,我竟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还端起碗吃起了烤年糕。
别说,这人烤得还真不赖,火候挺到位的。雪天在雪屋里吃年糕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最近有一些烦恼吧?”
“你们算命的就这么喜欢这个开场白吗?”
“走流程嘛,理解一下。”
“确实有,不过我没有跟不熟的人说心事的习惯,你还是省省吧。”
“你不说也行,那要不要来占卜一下?”
“你这个正题是不是进入得太快了,流程呢?”
“大家都这么熟了,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这个钱就非骗不可吗?”
“我直接告诉你我会收五千块就不算骗了。”
“我为什么非得花这五千块算命不可。”
“学姐就当是走路上掉了嘛,今天不开张我就不能回家了。”
“啊?你家里人还有这个要求吗?这个可以报警吧?”
“那倒不是,只是我的个人兴趣,我毕竟是干这行的,得信玄学。”
“行行行,那你算吧。算完了赶紧回去,这个鬼天气为了五千块搞坏身体可不值得。”
“您还是这么好说话。”
“你这话说得像以前就坑过我一样。”
“哪里哪里,你想算什么?”
“随便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想算的。搞个流程短点的,你赶快算完赶快回去。”
“好,那我们来抽纸牌吧,保证很快就好。”
“塔罗牌吗?”
“对。”
塔罗牌是个起源不明但至今仍在世界范围广为流传的经典占卜方式,分为大阿卡那和小阿卡那两个牌组,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混合使用。占卜者在占卜时有各式各样的讲究,会将牌摆成各种牌阵,要求将牌摆放在绒布上等等等等。
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人类早期的趣味测试小游戏而已,跟现代人热衷的各种“心理测试题”并无区别。如果每张牌都有它自己固定的象征含义,那就说明它们其实是有固定关键词的。占卜师在这里干的活是快速抓取其中几个关键词进行现场的命题作文口述,考验的是占卜师的急智、记忆力、口才、文字水平等等,而不是灵力。
至于这种占卜方式准不准嘛……考虑到塔罗牌总数有七十八张,即使是随机两两组合也有上百种可能性,再辅以占卜师的口才加持,总有一款适合你。
“对了,你想用哪套牌?有普通的和我的私人收藏,是最近某个画师画的同人塔罗周边。”
“你能不能专业一点,让我觉得我这个五千块掉得比较值得。”
“好吧,那就普通的好了。”
神宫寺同学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讲究。牌阵她是不搞的,绒布她是没有的,更甚至她这雪屋里其实连桌子也没有,是直接把立在门口的木牌拿了进来铺地上凑合摆的。
按照指示,我抽出了五张牌,三张摆在上面,两张摆在了下面,依次分别是死神、逆向战车、星币王后、星星、教皇。
神宫寺同学看完之后摸着下巴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说出了那句算命人经典台词:“我的朋友,你要大难临头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的,不这么说赚不了钱。”
“确实,那么你想听我说得详细一点还是简单一点?”
“细说。”
“好,那么先从结果开始说起吧,你很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几年后因为突遭大难而死,并且死亡原因多半是来源于精神而非外力。牌面风,水,土都有,但就是没火,你这人大概平时就缺乏一些行动力,这跟逆向战车的释意是一致的,也就是怯懦、受挫、丧失斗志、对感情采取逃避态度等等。从星币王后这个牌来看,这个大事件应该是涉及到诽谤和谣言的,不过头牌是死神,这说明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只要你舍弃一些东西或者接受当前发生的这种巨大改变,人生就会进入一个比较好的新阶段。而改变的重要节点就在于底下这两张牌上,也就是星星和教皇。”
“你也说得太细了吧,简单点。”
“换句话说,也就是要么抓住良机,要么珍惜眼前人。这两张牌是用来代表具体某个人的。星星的持有者应该是相当积极的类型,对你们的关系很乐观,并且相信自己能在这段关系中掌握主动权。教皇的持有者则是相当有条理的类型,能给你比较多精神层面的支持。不过他在你们的关系之中可能比较消极,因为他对你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你对他不一定是个好的选择。”
“为什么?”
“嗯……对惯于奉献的人来说,连想向他索取何物都不清楚的人是最危险的。”
“怎么听着那么不吉利呢。”
“您这个占卜结果本来就没多吉利。”
“行吧,那就到这了,快回去吧。”
我盯着神宫寺同学将雪屋踹倒,炉子熄灭,才提着在便利店里买的酱油离开。到家的时候,母亲没有因为我回来得晚而骂我,但是对我已经吃饱了吃不下午饭这件事颇有微词。
今年的正月初一我过得相当懒散。反正也没什么人约我去初参,那当然是直接睡到大下午才起床。
过了午夜零点后发来的祝贺信息数不胜数,我挨个点开来看了看,发现赤苇、木叶和木兔几乎是同时发的,他的主页里还有木兔单方面跟其他部员比谁先跑完台阶的背影照片,可见他们排球部这帮人是又在大过年的搞团建了。
「玩得开心吗?」
「是。」
「一个个大晚上的不睡觉去神社爬楼梯等跨年,不愧是体育社团人。对了,你抽签没有?」
「抽了,结果还算罕见。」
「大吉吗?」
「凶。」
「那确实挺罕见的。」
「高濑学姐抽了吗?」
「还没。」
在被窝里蛄蛹到四点半,我总算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不情不愿地出了门。下午四点的气温对人比较友好,路面上的积雪也已经被清除了,我前往神社的路途走得十分轻松。
他们体育社团可能是真有什么大过年一定要团建的传统吧,我在打算去捐款箱前许愿的时候就又看到了一帮“虽然穿着便服但一眼就感觉像体育生”的人。
“小岩,不好意思,借我五块吧?”
“新年许愿不带钱,你干嘛不干脆把脑子也放家里?”
听对话,忘带钱的那位好像不太聪明。不过他长得是真漂亮,作为一个纯路人,我要默默在心里溺爱一下了。
「刚刚抽了,是小吉。」
神社门前的楼梯要了我半条命,但好在结果是不错的,今年的抽签结果是小吉。
不过怎么说呢……一张签文是「情如草芥隐山间,繁茂已极无所视」的小吉,总觉得看起来不太吉利。我在看完签文后就将它系在了神社的树枝上,两手空空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