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思考过,【深渊】这种虚无缥缈的力量真的可以理解人心吗。他所做出的明示和暗示,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幸好,华月最后的提问告诉了他答案。
遥远的天上之星业已萌发了好奇心,不是对“人类”,而是对“蓝染惣右介”。
如同无数个故事的开端那样,拥有了起始的可能性。
那么,就自己来了解我吧。
既然想知道我生气的原因,既然对我产生了兴趣,产生了渴望,那就由你亲自来靠近我。
你不需要,也不可以对我隐瞒任何事。
他会对此,拭目以待。
半天以后,雪山上的访客们回到阿贝多的营地内。
仍忙于记录实验数据的营地主人匆匆抬头扫他们一眼,指了指篝火的位置,重新埋首于炼金术的殿堂中。
两人见怪不怪,丝毫不见外地凑近火堆,自行取暖休憩。
等到阿贝多的整理告一段落,放下实验记录坐到篝火边,又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也许是同为提瓦特的异类,知根知底无需赘言,阿贝多的开场白直白无比。
“之前说到有事要和你们聊一聊,”他顺手接过华月递来的热红茶,“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你们愿意成为西风骑士团的荣誉炼金术士吗?”
华月:“敬谢不敏。”
蓝染惣右介:“我的荣幸。”
华月:?
阿贝多左瞄瞄睁圆眼睛的少女,右瞧瞧抿着红茶的青年,还是选择了自己更感兴趣的那一方提问,“我以为说服你需要花费更多口舌?”
蓝染惣右介没立即回答,他偏头,“华月为什么拒绝?”
……该问“为什么”的是她才对。
“你不懂,”少女煞有介事地肃起脸,语气逐渐沉痛,“提瓦特大陆上任何组织的头衔前面加上‘荣誉’二字,就意味着你将成为这个组织的工具人,小到随处可见但就是要你搜集的各类物资,大到平息龙灾上山下海,有事你得上,没事你帮忙,参照某位‘荣誉骑士’兼‘荣誉高级研究员’……我不觉得惣右介会习惯这些麻烦。”
她倒是期望蓝染惣右介的脾气在跨越世界的途中变得通情达理,可事实上,以捏她脸泄愤的行为来看,某人的小气和恶趣味从一而终,全无改变。
“原来如此,”蓝染惣右介受教地颔首,“我很高兴华月为我着想,也确实不喜欢琐事,可按你的性格,真的会对麻烦坐视不理么?”
手指移到怔愣的少女额头轻点,他谈吐间捎上几分洞悉的无奈,“你看,这个问题本身只有一个答案,我为什么不欣然接受?”
“况且,多一个头衔,能让我同时交好西风骑士团和当世最优秀的炼金术士,蒙德的一应设施和关系网都会向我敞开,而我需要付出的仅是少许时间,何乐而不为?”
“居然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吗……”凭借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身份拥有了全套实验设备和骑士团鼎力支持的阿贝多抚着下颚沉思片刻,“比我原本想到的理由有说服力得多,看来我不适合当个说客,但你非常适合作为朋友。”
“能与阿贝多这样才智卓越的人成为友人,同样是曾经的我不敢想象的事。”尽管话里藏话,蓝染惣右介的心情毫无虚假。
穿越世界之壁、见识诸多力量也好,探究规则渊源、相逢各式人物也罢,这场不知算不算得上意外的冒险,这份由某个天真、执着、任性的少女捧到他眼前的礼物,他的确不讨厌,甚至可以说兴味浓厚。
“很好——既然你们都同意,也有了作为工具人的心理预期,想必是时候把那个任务交给你们了。”白垩之子冰蓝的瞳色平淡有礼,说到关键词时,却有狭促的笑意游弋其中。
华月:“……”
你们科学家要不要那么记仇?
阿贝多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玩笑,让少女悄摸把他和蓝染惣右介一同划归“小心眼科学家”类别,他顾自走到操作台前,不知从哪个暗格内取回一个瓶子,展示在两名新晋荣誉炼金术士面前。
瓶子小巧玲珑,不到半只手掌大小,外观呈玻璃质地,透过无色的瓶身可以一眼看清内部液体的颜色。那是种泛着金属色泽的蓝,轻微晃动,液体粘稠成一片,可丝毫没有残液遗留在瓶壁上,如同一团闪光的星系。
“它是‘屑金’,很形象吧?这么美的颜色和名字,与它的功用并不匹配。”阿贝多把瓶子递近少女,“华月,你能感受到什么吗?”
自阿贝多拿出瓶子起,华月的眉头就没再舒展开过,当下被问及,更是抿紧了唇,“……稀释过的【深渊】之力,还参杂了其他杂质……”
她豁然抬头盯着阿贝多,“请问这是哪里发现的?”
“苦恼于论文课题的学者,南来北往的行商小贩,冒失莽撞的探险家……他们的手里都可能有‘屑金’。那部分‘屑金’内【深渊】的含量稀少,短期很难觉察到危险性,又因为被贴上提神醒脑、激发潜力的标签,在特定人群中格外受欢迎。实际上,蒙德城内应该有不少人也在私下使用这种药水,西风骑士团曾收缴到一部分。”阿贝多摇晃了下瓶子,漂亮的幽蓝色流动成倾倒的银河,“我手中的这瓶‘屑金’是璃月七星送来,委托炼金术士的我调查的样品,相比普通人之中流通的版本,它的纯度更高,更加危险。”
华月声音艰涩,“……你是说,制造‘屑金’的人可能在有意识地控制其中【深渊】的剂量?”
“嗯,控制变量,分类分批投放,跟做实验相同的流程。不久前,我采集过蒙德地区深渊裂痕的成分,和‘屑金’有不少相似之处,说明近期提瓦特多地频繁出现深渊裂痕的现象可能与此相关,可惜现阶段的信息仍不够推导出一个合理的结论。”
白垩之子顿了顿,贴心地留下让华月和蓝染惣右介消化信息的时间,“不管是谁制造了它、将它流通到大陆各处,恐怕都不是出于善意。”
蓝染惣右介闻弦知雅意: “阿贝多希望我和华月替你去往璃月?”
阿贝多略一颔首,“是的,璃月七星邀请我去璃月港协助调查‘屑金’,恰逢此时,你们出现在我面前。”
事关【深渊】,阿贝多不打算托大,再有心窥探真理的尽头,他也不会拿提瓦特、拿蒙德的人们冒险。倘若没有遇到蓝染惣右介和华月,阿贝多原本的计划是写信请冒险家协会转交身处枫丹的旅行者空,向他寻求帮助。毕竟,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才恰当。
“蓝染,你来自世界之外,不会受到深渊的影响,炼金术知识独树一帜,也许可以发现我们没能辨识的细节,而华月感知‘屑金’的能力无出其右,我觉得你们比我更适合这个委托。”阿贝多满是恳切地如此解释。
“我理解了,”棕发青年从容开口,“这份委托我们接受。华月有异议吗?”
其实……自看到‘屑金’的那一刻开始,华月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祂——风神巴巴托斯——把自己召唤进提瓦特的理由。
有人在循序渐进地试探天理对深渊的容忍程度。世界内部扩散开的禁忌力量进一步撕裂了本就千疮百孔的地壳,长此以往,就算天理可以降下寒天之钉,世界不会遭到毁灭,生活在提瓦特的人们也会饱受深渊侵蚀之苦。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
华月抬手接过阿贝多掌心的瓶子。拔出瓶盖,倒置瓶身,涌出的液体在接触到她身体的同时被迅速吸收,回归于深渊。
“没问题,我没有异议。”
从蒙德到璃月,需要途径晨曦酒庄,在苍风高地南边的岔路口选择涉过海岸线进入石门。另一条岔道则往西一直延伸到风龙废墟。
离开前最后一眼回望蒙德,蓝染惣右介却将之瞥向那片从未靠近过的风龙废墟,眯着眼似乎忖度着什么。
不过一秒,他又无事发生那样收回了视线,抱着手悠哉围观前方不远沾(骗骗)花惹草(史莱姆)被追着打的少女。
“……惣右介救命啊啊啊!”
“我记得,我早就告诉过华月那是骗骗花。”
“你贴·心·地·忘·记·告诉我数量了啊!”有谁懂在海边一次性拔萝卜带着泥惊起十几朵冰骗骗花和草史莱姆的痛!
“华月没有相信我,我也非常遗憾。”
“对不起我错了!求你救一救!”
与此同时,风龙废墟中央的高塔上,拥有天青色眼瞳,黑色短发渐变为青,在脸颊旁编成两股发辫,身着绿色斗蓬的少年诗人也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身后被当成靠垫的巨龙从假寐中睁开一只眼睛,没好气地呼出阵风来,“巴巴托斯,你还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这已经是你第二十次叹气了!”
“唉——”化名温迪的神明随手拨动琴弦,再次叹气,“那个世界的天理好粗鲁呀,不愿借出天命之子就罢了,还丢过来一个大麻烦……本来想给小朋友一个美好的旅程,结果抓错了人,只好在这里多躲一会儿了。”
特瓦林暴躁地甩了甩尾巴,“难道不是你故意的吗?!如果真的不愿意,你明明可以拒绝他进入提瓦特!”
“诶嘿~这个组合也很有趣不是吗?高傲执着的人类和追寻自我的生命,”少年模样的神明欢畅地笑开,周身的风如同起舞般吹起他的发辫,“或许意外是个美丽的篇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