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也轻嗤:“你当谁都像你似的,只被一个眼神就吓到退缩不敢向前呢?”
“……”方协文呼吸一滞,“所以他来找你做什么?”
“在聊这个话题之前,我们得先了解一下Eric是个什么人,可是很抱歉,我困了,只想上楼睡觉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玫瑰说完就起了身,绕开他大步向楼上走去。
方协文沉默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玫瑰已经上了好几级台阶了。
“你别跟着我。”
方协文可怜兮兮,“可是我心里难受,一个人没法睡。”
玫瑰看了他一眼,神色很冷淡平静:“以后你会有更多时间一个人睡的,你总要习惯的。”
因为这句话,方协文几乎一夜没睡。
先是听了半宿的《富士山下》,又听了半宿的《心淡》。到最后脑子里循环播放的就只剩下了两句话: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以及——限我对你以半年时间慢慢的心淡,这一百数十晚,大概也够我送我来回地狱又折返人间。
一句写他,一句写她。
第二天玫瑰下楼的时候,方协文已经洗好了头,虽然打扮得还算干净入时,但脸色实在难看,人也有些摇摇欲坠,像是全靠一口气勉强吊着似的。
“早……今天上午不忙,我送你上班吧。”方协文努力勾着唇,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
玫瑰将墨镜架到鼻子上,斜睨了他一眼,“今天上午我请假了。”
“请……请假了?”
“嗯,要出去一趟。”
方协文愣了愣:“去哪?”
玫瑰甩给他一句:“想知道去哪跟上不就知道了?”就率先下了楼。
“哦。”
早高峰的地铁车厢人满为患,幸而方协文用双臂为玫瑰围了一个小小的世界,这才让她避免了被挤成玫瑰花酱的风险。
事出从权,玫瑰也就没有拒绝。他衬衫上残留的洗衣皂味道很好闻,每次地铁起停的瞬间,两人的身体因为惯性短暂相接的几秒,玫瑰都会趁机大大吸上两口,用以抵御车厢里弥漫的半熟人肉味。
有一次,大概是地铁的制动系统出了问题,刹车时人群都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剧烈摇晃了一下,玫瑰没控制住,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好不尴尬。
窘迫地抬起头,却发现他正抿唇朝她笑,笑得还有点羞涩,纯情得不得了,玫瑰沉溺在他的温柔里不想醒,直到地铁开了关,关了又开几次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抓着他的衣服走了这么远。
直到中转换乘站,他才开口问:“我们这是去哪?”
玫瑰目不斜视:“去市场上把你卖掉。”
方协文被她逗笑:“那一会儿记得让我数钱,我对数字比较敏感。”
玫瑰说:“嗯,论敏感谁比得过你。”
方协文仍是笑,不吭声。
玫瑰忽觉得不对,转头瞪了他一眼:“我说的是性格,你不许瞎联想。”
方协文诧异:“我联想什么了?”
这下轮到玫瑰不说话了。
出了地铁,玫瑰就找了家看着不错的咖啡厅带方协文走了进去。
陆家嘴的咖啡厅格调就是高,环境和餐品自不必说,就连顾客都个个衣着考究、气质不凡。
排在玫瑰前面的男人一身剪裁合度的深蓝色高级西装,没有系领带,只在胸前的撞色丝巾上用了点小巧思,就让整个人在商务氛围中又焕发出点时髦的味道来。
只是不知是不是早晨的起床气还没消化完,对方始终保持着一种冷淡疏离的态度,一副全世界都不配在他眼中留下痕迹的样子。
“一杯冰美式,谢谢。”对方点了单就向旁边让了一步。
错身的瞬间,玫瑰看清了他西装纽扣上的英文标识,难怪她看他这身衣服怎么这么时髦松弛,原来是她很喜欢的意大利某奢侈品牌家的高级成衣,她粗略估计,这身衣服没有个五万块大概下不来。
玫瑰刚要开口点单,对方却不知怎么又改变了主意,绅士地朝她点点头,问道:“不好意思小姐,我想再加单点东西可以吗?”
“你请便。”
对方于是又加了个全麦三明治,并和店员明确表示,把外带换成堂食。
玫瑰稍稍回头身去,果然看见方协文的眸底结了冰。
“谢谢啊。”男人温和一笑。
玫瑰说:“不必客气。”
男人又问:“小姐你也是在这栋大楼上班吗?”
玫瑰摇摇头,温柔挽住方协文的胳膊,解释道:“不是,我是陪我男朋友过来谈公事的。”
男人这才转眸看了方协文一眼,神色有些尴尬,略略颔了颔首:“哦,这样啊,那祝你们用餐愉快。”
“谢谢。”玫瑰弯了弯眼睛。
取了餐,两人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可惜窗外的太阳那么好,都没有赶走方协文眼中的阴郁。
“所以,你带我到底到这儿干嘛来了?”
玫瑰喝了口坚果风味的咖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昨天的监控有点模糊没看清Eric的脸吗,今天就带你来看看。”
方协文倏地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在这上班?”
“那倒没有,只不过……”玫瑰将目光转向窗外,示意方协文认真看那些行色匆匆拎着公文包的精英男,“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Eric,包括刚才那个排在我前面的男人也是。”
“什么?”方协文稍稍思考了一下,好像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Eric就是这个风格?”
“嗯。”玫瑰又喝了一口咖啡,看向方协文的目光却越加清明:“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他在人前的样子,绅士,优雅,在追求事业和更优秀的自己的道路上,从来步履不停。”
方协文神色变了变,笑容似乎吸收了咖啡里的酸涩,小心地问她:“既然他这么好,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在亲密关系里的他也永远以自己为先啊,并且只想索取情绪价值,从来都不愿意付出。否定我,敷衍我,根本不在乎我在想什么,甚至视我为麻烦。”
玫瑰笑笑,“我过不了这种灵魂没有出口的日子,所以就撤了。”
方协文抿唇不语。
玫瑰又说:“你知道吗方协文,我是真的憧憬过你向我求婚的情景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想娶我,根本就不是出于你爱我。”
方协文一怔,继而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我想娶你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
“你敢说你昨天不是因为害怕吗?害怕随便出现个人就能把我从你身边抢走,更可笑的是,你甚至都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也不知道他是谁,以及和我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真的很想问问,过去的三年,还有陪了你整整三年的黄亦玫,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啊?”
“玫瑰,我真的没有……”
方协文的解释显得那么苍白。
玫瑰落下眼泪来,却仍旧努力笑着,“我真的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没想到你才是那把从背后刺向我的刀。如果我们之间真的一点信任都没有,你觉得一张结婚证真的能给你想要的安全感吗?结婚就不会离婚吗?”
方协文固执地说道:“我不离婚,这辈子认定了你,就没想过第二选择,除非我死。”
玫瑰抹了抹唇边的眼泪,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讽刺。
“就在昨天以前,我一直以为,结婚唯一的条件是,要对对方,发自内心的爱慕和欣赏,是我太天真。”
“那现在呢?”方协文也红了眼睛。
两人的说话声音不算小,但好在咖啡厅里都是赶时间外带食物的上班族,像他们这样坐在座位上享受早餐的人不多。
“现在?”玫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来,“现在我觉得人就没有结婚的必要。”
方协文慌乱至极,也跟着她走到了店外。
“你去哪?”
“还能去哪?上班呗,先走了。”玫瑰利落向地铁口方向走去。
“我送你!”方协文下意识扯住她的手腕,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似的,语气带了祈求:“让我送你吧。”
“不用。”玫瑰将手一寸寸从他掌心抽离开来,哀伤而决绝,“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下吧。”
“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方协文像即将失去自己生命那样看向玫瑰,仿佛他的世界正在陷落和坍塌,并很快就要将他埋在废墟之下。
“别心软,黄亦玫。如果这次不让他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那你们之间才是真的再没可能了。”玫瑰狠狠掐着手心,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方协文。”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前天晚上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告你Eric的事吗?因为……”
她拢了拢头发,忽而一笑,“因为,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脆弱不安,怕被怀疑怕受伤害,很多事不想跟别人提及。你可以先把我当成一个人,再来爱我吗?”
“还有,我很挑剔的,你帮我选的他们……”玫瑰指了指那些路人,“我还真看不上。”
说完,就飒然转身消失在了地铁通道里。
只剩方协文一人还站在风中,死了一般失去所有知觉。
当天下午,他就被房东太太告知,说是玫瑰拉着箱子走了,走的时候也没说去哪,只说让他照顾好猫,也,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