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了然:“所以你来找我不单是来报喜的?说吧,你心理出了什么问题,我帮你分析分析。”
庄国栋彻底愣住,竟不知道怎么接了。
玫瑰又神色认真地说道:“只是我还没考下来心理咨询师证呢,不过……”她话锋一转,“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胡说两句。”
“那……你就说说。”
“我想想啊,你其实就是有点自恋型人格障碍,倒是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庄国栋呆住:“人格障碍?”
“嗯。”玫瑰的目光充满同情,“基本特征就是自我价值感夸大的同时还伴随着脆弱的低自尊,就很容易情感冷漠、自我中心、逃避责任什么的。”
庄国栋看上去整个人看上去既颓丧又震惊,“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印象?”
玫瑰说:“不过我也不是专业的,你要听着不舒服就当我胡说好了。”
庄国栋思考了一下,问道:“所以,你是因为我才去学的心理学?”
“天啊。”玫瑰扶了扶额,“你倒也不用什么都往自己身上联想,我的研究方向是儿童心理学!”
庄国栋说:“我其实当年一直都没想通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那你现在应该想通了吧?真的,你这还是得去医院看,找我真没用。”玫瑰擦了擦嘴站起身,“吃得差不多我们就撤了吧?”
庄国栋机械地站起身来,“好吧。”
玫瑰抢着买了单,并说:“我答应我哥要尽地主之谊的。”
庄国栋说:“那下次我请。”
玫瑰说:“别那么客气,一顿饭而已。别老想着过去了,你还是多往前看吧。”
到了街上,玫瑰就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隔着车窗,庄国栋说:“再见。”
而玫瑰却只是笑笑,到底连“再见”两字都未出口。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车子启动,风从车窗灌进来,玫瑰忽地被一种物是人非,往事不可追的无力感深深裹挟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不是因为青春仲夏里某个未曾赏完的黄昏,而是许多年后再次揭开时光的面纱,才发现原来白玫瑰从来就不是白玫瑰,只是因为爱人的眼里带着光,才让它拥有了动人的模样。
他真的不应该来找她的。
至少那样,他们和彼此有关的回忆还是体面的。
苏苏说,两个棱角分明的人靠得太近是会刺伤彼此的,可如果能有选择,谁又不愿意永远举重若轻,明媚温柔呢?
还没到家,玫瑰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不用说,也知道来自于谁。
【玫瑰,没想到我曾让你受过那么深的伤,我现在只想把我所有的尊严和自恋都放在一边,俯身抱住你,再也不放手,你还能给我个机会吗?】
俯身两个字那么刺目,衬得玫瑰脸上的眼泪是那么可笑。
她几乎用颤抖的手回的他。
【别低头,王冠会掉。】
玫瑰在家楼下碰到了方协文。
彼时的他刚好从公交车上下来,身上还背着双肩包,连走路的样子都流露着深深的疲惫。可转眸见了她,脸上立刻就挂起了大大的笑容,仿佛所有烦恼都一扫而光,大步向她跑来。
然后又难得活泼地在距她三步的地方停住脚步,并张开双臂,歪着头看着她。
满身都散发着温柔爱意。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就以风的速度拥住了他。
然后很快,眼泪就浸湿了他的白色衬衫。
方协文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只顾着问她:“你怎么也才回来?饭吃了吗?”
玫瑰不答,只想大哭一场。
方协文这才慌了神,“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玫瑰不抬头,瓮声瓮气的,“你别动,我想好好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方协文拍着她的背,仍然不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讲出来,知道吗?”
玫瑰双手环着他的腰,听话地应道:“嗯。”
方协文蹙了蹙眉,“还真被人欺负了?”
“没。 ”
玫瑰抬起头,眼睛仍然很红,整个人就像一朵开到荼靡的花,美丽又哀伤,很难让人不去想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们回家吧。”她摇了摇方协文的胳膊。
“你好些了吗?”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有你我就好多了。”
方协文紧紧拥住她的肩膀,“好,那我们回家。”
上楼的楼梯太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上楼。玫瑰走在前面,方协文落后一步。就像那首《一步之遥》,小提琴和风琴永远差一个拍子,不在一个步调上。
还未进门,丢丢已经在门口蹲守着他们了。玫瑰的身影一出现,它就撒娇地扑了上来。
“丢,妈妈想你。”玫瑰抱起猫,刚想亲它,却一阵恶心袭来,赶紧把猫放到方协文怀里,就冲进了卫生间。
一低头,胃里很好味的本帮菜就被她半点不剩吐了个干净。四百九十四块啊,玫瑰鼻涕眼泪全部流下来,竟有些心疼。
她都没有请方协文吃过那么贵的餐厅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傻,一个职场新人非要和人家戈澜的运营总监充什么风度。
方协文半跪在一旁帮她拍着背,丢丢则蹲在门口一脸无措地看着两人。
玫瑰顿时觉得自己太不懂事,只会叫真正关心自己的人跟着忧心。但喉咙里都是酸涩和奇怪的味道,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协文倒了一杯水给她,嘴里是嗔怪,行动上却都是关心,“这是跟谁吃饭了,吃什么了啊,怎么吐成这样了!”
玫瑰喝了口水,将嘴里的味道冲淡了一点,只说了句,“没谁。”就疲惫地倒在了沙发上。
她太累了,一整天都在极度紧张和压抑中度过,中午饭都没吃,晚上吃的又吐了出来,精神和肉|体的折磨已经让她濒临崩溃,直到回了家,房间里的猫味儿和方协文的体温才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玫瑰,玫瑰?”
方协文看着像个失了魂的娃娃似的玫瑰一阵失神,又不敢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只能等她稍微睡熟些,才俯身将她抱到了床上。
就这么合衣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玫瑰照镜子时差点没被吓死,看了半天才惊觉眼前这个蓬头垢面,双目浮肿的可怕女人就是她。
真是见了鬼。
“方协文!”玫瑰大叫他的名字,待他从楼下跑上来赶紧跟他确认:“你快看我,吓不吓人?”又哀嚎,“我这样怎么上班啊!”
方协文认真看了她半晌:“吓人谈不上,倒像个青春期失恋哭了一宿的小女生。”
玫瑰一怔,也看不出他只是随口说说还是意有所指,垂了垂嘴角,“我这样怎么去上班嘛。”
方协文说:“要不你干脆请一天假吧,你最近就是太累了。”
玫瑰叹口气:“我们单位过几天不是要去乌镇参加文化节嘛,自然忙一点。”
“忙也得注意身体啊。”
“嗯,我问问我们主编,看能不能给我半天假吧。”
方协文点点头:“我下去煮早餐,一会你别忘了下来吃。”
事情的最后就是玫瑰在家睡到自然醒才懒洋洋起床上班。
看着阳台上昨天她穿过的风衣和衬衫,她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话——
爱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理由呢?
她就是沉迷于他的真诚善良以及对她无条件的呵护和偏爱啊。
日历又被撕去了一页,上面不起眼的角落里,是方协文手写的倒计时。玫瑰这才意识到很快就是他们在一块三周年的纪念日了。
“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她亲了亲钱包里方协文的照片,只觉幸福触手可及,而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浪漫包围的傻瓜。
到了单位刚坐到工位上,同事小竹就凑了过来。
“哎,黄亦玫,昨天你也和男朋友去吃那家本帮菜了呀。”
玫瑰脸色微变,立刻解释:“没,只是跟一个朋友。”
“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你男朋友我们谁不认识。”
玫瑰一愣,实在很难不怀疑把庄国栋和方协文都能认错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脸盲症。
小竹继续说着:“今天中午我和主编在沪园请一个作家吃饭,还碰到你男朋友了呢,不过他应该是没看到我,我就听见他跟工作人员在那边说什么昨天在这吃饭落下一个优盘什么的,后来经理就带他去查监控了。”
“你说什么?”玫瑰忽地起了身。
桌上她的钱包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刚好露出照片上方协文清俊纯情的一张脸来。
“对呀,就是小方嘛。”小竹将钱包捡起来递给玫瑰,“早知道你昨天去过我就先问问你再订位了,你不觉得他家的菜做得太过于甜了吗?今天那个作家又是个北方人……”
她的碎碎念有点吵,可玫瑰的世界早已陷入安静,只剩下她的心碎成一片又一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