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距离连城的死刚好两年。
时间在一个死亡的人身上已经永远停滞,可活着的人,生活却仍在继续。就连那年夏天被大雨摧毁的树,都已重新焕发生机。
郑晚菀外表上倒没什么变化,依旧精致优雅,珠光宝气,唯一不同的是换了眼妆,无辜的小鹿眼消失不见,看着成熟了许多。
她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看见方协文,表情略有惊讶,又确认了几秒才试探地问了句:“方同学?”
方协文一开始也有点恍惚,待到认出她是谁,眉间立刻浮现出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转身拉过玫瑰的手:“我们到那边看看?”
“嗯。”玫瑰也不想再跟郑晚菀有什么牵扯,抿唇点了点头。
“哎。”郑晚菀向前一步,挡在两人的前路上,浅浅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香槟,红唇动人,“方同学,大家之前那么熟,现在何必装不认识呢?所以……”她转身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应酬宾客的一对新人,“你是新娘的朋友吧?”
方协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什么关系。”郑晚菀笑容有一丝迷离,看着酒没少喝,“怎样,大家这两年过得都好吗?”
方协文没说话。
玫瑰不想方协文和她在萧文然的婚礼上起什么冲突,赶紧接过话来:“不好意思啊郑小姐,我们还有事,就失陪了。”
“哦,是你。”郑晚菀上下打量了玫瑰一眼:“没想到两年多了你们竟然还在一起。你身上这条裙子我衣柜里也有一条同系列的,虽然是几年前的款,但价格好像不便宜吧?”
然后才了然一笑转向方协文:“你和连城不愧是兄弟啊,连选女朋友的眼光都这么一致,吃软饭就吃软饭,还非要把自己包装得那么深情。”
郑晚菀轻嗤一声,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你竟然还敢提他的名字?”方协文眉心紧拧,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玫瑰见状赶紧安抚地攥了攥他的手,温柔劝道:“看在文然姐的面子上,别。”
方协文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眸,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玫瑰不想跟又蠢又坏的人浪费口舌,但一口气憋在胸口实在难受,想了想还是似笑非笑看了眼郑晚菀:“郑小姐,怎么没见你那个长得很抱歉的老公呢,是因为觉得不好拿出手所以没带来吗?真是替你惋惜,没了连城,你后半辈子都只能跟这样的男人绑在一块了。实话讲,你真不觉得恶心吗?”
“你胡说!”郑晚菀被气得破了音,引得周围好多人都朝他们的方向张望过来。
玫瑰笑:“我胡说?难道上回那男的不是你老公?哦,对对,当时还是未婚夫,所以你们后来没结成婚吗?我说今天他怎么没陪着你一块儿来呢。”
“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沾上他们这群从山里边飞出来的凤凰,谁能保证谁最后不会掉层皮?”郑晚菀大笑,声音有点癫狂,“你知道吗?连城可害惨了我了!要不是他,我的婚礼绝对比今天的还要豪华!他是有多玩不起多恨我,偏要在我的订婚宴上……”
“这位小姐醉了,扶她去休息一下。”萧文然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玫瑰和方协文这才从一种很压抑的氛围中挣脱出来。
“文然姐。”玫瑰点点头。
“很高兴你们俩能来参加我的婚礼。”萧文然勾唇一笑,脖子上的珠宝璀璨夺目,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贵气和温柔。
服务生上前去拉走了郑晚菀,临离开前,她还恶毒地朝方协文说了句:“小心看好你的女朋友哦,现场那么多有钱男人可都在看她呢。”
“这哪来的疯女人啊?”萧文然蹙了蹙眉,温柔姐姐的感觉褪去,一种凛然的气势立刻蔓延开来。
“我不认识啊老婆,今天来的人那么多。”旁边的新郎小心翼翼地哄了句。
玫瑰抬眸看过去,眼前的男人白皙清瘦,戴着副斯文的眼镜,看着不像富家子,倒像个白面书生。
萧文然缓了缓情绪,这才给他们彼此双方做了介绍:“这是我先生余韬韬,这是我之前在杉珩的同事也是好朋友方协文和他的女朋友黄亦玫。”
余韬韬举起酒杯,眼睛笑起来像两弯月牙,虽然不见得很帅,却很讨喜。
“欢迎你们的到来。”
“恭喜恭喜。”
几人碰杯喝了口酒,萧文然的目光在方协文沉静忧郁的脸上略作停留,就看向了一旁的玫瑰,“我听说你们最后决定自己创业了?”
玫瑰说:“是,不过还是很感谢文然姐你之前的照拂。”
萧文然摆摆手:“我也没帮到什么,现在正是互联网创业的风口期,你们的决定非常正确。这样……”她转向方协文:“协文,我今天也没办法陪你们太多,我那边刚好有几个同行的朋友,你过来我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回头说不定就有什么机会合作呢。”
方协文听了赶紧道谢:“谢谢你了文然姐。”
“嗐,大家都是老乡嘛,客气什么。”萧文然目光如水般通透又清冽,漫不经心地又说了句:“好好干,咱们这行不看出身,只看能力,我觉得你肯定能做好的。”
“我会的。”方协文郑重点了点头。
萧文然的婚礼极尽华丽和浪漫,细节处更是贴心又动人,宾客们都赞不绝口。晚宴结束后,玫瑰和方协文又按照请柬上的要求各自换了一身更随意和轻松的衣服,直奔酒店自带的江畔花园参加After Party。
下楼的电梯里刚好没有别人,方协文贴到玫瑰耳朵边,悄悄问道:“什么是After Party?”
玫瑰瞥了他一眼,神色意味不明:“就差不多是一个小范围的狂欢派对,大家一块喝喝酒跳跳舞什么的,来的一般都是新郎和新娘最亲密的朋友。”
方协文本来还认真而安静地听着,却越听越不对劲,“亲密?你什么时候跟文然姐关系这么好了?”
玫瑰对他打马虎眼的功力越发佩服,实在没忍住,直接上手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又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哪有。”方协文一脸真诚,“我就是觉得文然姐现在跟你的关系更好啊,不仅上回深圳的事先找你谈,就连结婚请柬上你的名字都是排在前面,我顶多算是你的跟班。”
玫瑰仔细想想,她长这么大好像还真是第一次见有人可以把感情的事处理得这么大气坦荡,不禁更加欣赏萧文然的行事风格和格局。
她叹了口气:“我是挺喜欢文然姐的,不过,我们两个中间要是没有你,就更完美了。”
方协文一怔,也学着她的样子点了点她的鼻子,“我本来就没在你们中间好吧!再说你刚不还被新郎新娘念婚礼誓词的样子给感动哭了吗?人家文然姐和韬韬哥多般配的一对儿啊,以后不许再乱开玩笑了啊。”
“般配就般配呗,你急什么?”
电梯门打开,玫瑰大踏步走了出去,方协文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还想继续解释什么,“不是,我……”
“好啦。”玫瑰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好好的天都让你聊死了。”想了想又笑出声来,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一下他的,“哎,你不觉得姐夫的名字挺可爱的嘛,韬韬,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ABB格式的男名呢,感觉像个小甜甜。”
方协文默了默,才说,“这么好的家庭养出的孩子,难不成还跟我似的天天苦大仇深的啊。”
“瞎说。”玫瑰挽住他的胳膊,“我觉得方师兄你也甜得很呢。”
“我哪甜?”
“哪哪都甜。”
“那是你还不了解我。”
“这个你没有发言权,因为你的口感只有我知道。”玫瑰眨眨眼。
两人到达小花园的时候,派对的气氛已经很热烈,白色帐篷下的水晶流苏吊灯摇晃着,新郎和新娘则正在璀璨的灯火中跳探戈。
配的还刚好是电影《闻香识女人》里那段经典配乐,萧文然穿了条类似的黑色挂脖礼裙,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随着舞步的旋转和风的吹拂,鬓边的头发也轻轻地飞扬着,竟难得的俏皮和灵动。
玫瑰感叹:“他们让我感觉结婚真好。”
方协文说:“等咱们攒够了钱,也办一个这么漂亮的婚礼。”
“哎呀,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那么认真?”
“我对你从来都是认真的。”
周围好多人也跟着跳了起来,玫瑰拉过方协文的手,找了个被树影稍微遮挡的隐蔽角落,说:“我们也跳舞吧。”
方协文立刻窘迫得红了脸,“可我不会啊。”
“没事我教你,很简单的。”玫瑰一边说着,身体已经跟着音乐律动起来。
方协文却仍然僵硬地站在原地,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玫瑰随着音乐转着圈,嘴里说着,“你听,小提琴和手风琴的节奏是不是始终差了一拍?就像两个人的脚步。”双臂却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妩媚,“所以,你跟着我就好,哪怕差一拍也没关系。”
为了不抢新人的风头,两人都穿了比较简洁低调的衣服,这会儿刚好可以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不被人发现。
这让方协文总算自在很多,动作却依旧非常小心,生怕踩到玫瑰的脚。
“你不要想那么多,有时候你越想着别出错往往就越容易出错。来,你看着我的眼睛,试试看能不能先把脚上的动作忘掉。”玫瑰耐心地引导着。
“这……可以吗?”
“可以,你信我。”
空气中的笑闹声和乐器演奏声交织流动着,然后又神奇地沦为了背景,将独属于他们小世界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脚下的舞步也渐渐从混乱变得默契和谐。
方协文说:“我跟你说我早在学生时代连广播体操都跟不上节奏的时候,就看透了我没有跳舞天赋这个事实了。”
“瞎说,你只是缺少一个……”玫瑰轻盈地牵着他的手旋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他的怀中,“我这样的好老师而已,你看你现在不是就跳得很好。”
方协文笑:“要是能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啊。亲爱的,往前看。”
方协文一阵慌乱,“往哪?”
玫瑰被他逗得大笑:“我的意思是往事不可追,你不如多想想从今天开始的往后的每一天吧。”
方协文被她的鲜活和可爱蛊惑,情不自禁低下头来,本来只想浅浅亲她一口,不想却越吻越深,逐渐难舍难分。
音乐终于停止,余韬韬反差地一副陶醉模样倒在了萧文然的怀里,瞬间让氛围到达了燃点。
玫瑰这才喘着气用力将他推开,瞪了他一眼:“咱是来干嘛来了?”
“要不,过去吃点东西?”
“你就知道吃。”
方协文笑:“那不然呢,别的事情咱也帮不上忙啊。”
第一支舞跳完,派对又进行到了游戏环节,玫瑰在人群后面垫脚看了一会儿,看懂了游戏的规则后又转述给一旁认真往盘子里装食物的方协文:“哦,这一Part是默契问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