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苏苏和黄振华负责洗碗,玫瑰和方协文便在客厅陪老人和孩子看电视。
北京全域禁放烟花爆竹,因此窗外安安静静,要不是有电视里传来的刻意营造的喜庆和热闹声,简直是一点年味也没有。
虽然画面里主持人的笑容很程式化,请的嘉宾也像提前背好了词一样僵硬,但既然老人孩子喜欢,玫瑰也可以乐在其中。
人生倏忽至半,她不禁开始思考,过去的四十年每一个转折点,她到底耗费了多少运气,才能让命运汇聚于此,让她得到此刻的快乐与安宁。
又因为太快乐和满足,她又无端生出一丝恐惧感,生怕这一切突然就被人从生命里拿走。
方协文不知从哪得了一盒好茶,正拉着老丈人一起品鉴,见玫瑰抬眼看他,也灿然一笑,“你要不要过来尝尝,保你尝一口就觉得前面喝过的茶都白喝了。”
玫瑰挑了挑眉:“真的假的啊。”话虽这么说着,人却已经凑了过去,贴着他在沙发扶手上坐了,并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骨瓷杯。
茶杯里的茶汤净透金黄,散发着清香,她尝了一口,的确是好,但也没有好到他说的那么夸张。
她和他哥一样,从小到大都挺懂得享受生活的,但又对什么都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从来没有真正潜心研究过。
因为她始终觉得物质是为人的精神需求服务的,太过于钻研,反而本末倒置了。
“怎么样?”方协文期待地看着她。
“也就还行吧,你现在还真会附庸风雅。”她半个身子都倚在他的肩上,无意识的亲密。
听她开玩笑,他也不生气,只说:“来你把杯子给我,我再给你倒一杯。你喝得太快了,这么好的茶你得品知道吧。”
玫瑰笑盈盈把杯子递到他手中,恍惚想起了那一年他第一次来北京上门拜访时的样子。那时的他是多么拘谨和不安,怕她家人看不起他,连饭都没敢吃饱。
哪像现在,天天登堂入室还在老人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进出她房间。
她哥还说他什么新姑爷,她想问问哪个新姑爷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
黄振华洗了碗出来,突然想起件事来:“小初,舅舅还忘了问你,这次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小初促狭地眨了眨眼:“考得好舅舅你有额外奖励吗?”
黄振华从手提包里拿出两个大大的红包来,“考得不好,只给一个,考得好,两个就都是你的了。”
玫瑰见那两个红包都厚得吓人,立刻朝孩子说道:“小初,此时此刻若我是你,就算考得不好也绝不能让人知道。”
方协文点点头:“对,还要顺便把知道内情的人全都灭口。”
他们一说完,客厅里就响起一阵笑声。
黄振华不客气地说:“有你们这样的父母真是她的福气。”
小初毫不犹豫将两个红包都收入囊中,语气是谦卑的,神情却是骄傲的:“谢谢舅舅舅妈,不过你们这红包还真没白包这么厚,我这回拿的是年级第一。”
黄振华惊讶道:“可以呀!要不人家都说外甥像舅舅呢!”
小初说:“舅舅你怎么又来沾光,我明明是像我姥姥好吧?”
黄振华撇撇嘴,口无遮拦地说道:“我看你这口才倒像是你奶奶。”
他话音一落,人就被苏苏不轻不重打了一下:“胡说什么呢。”
全家人立刻都转过去看方协文的脸色。
这家伙向来心思重,如今虽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但一个人的底色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更何况人家现在还是个声名显赫的商业大佬,年前财经频道还专为他做了一期节目的,这每天仰其鼻息生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个敢这么和他说话?
玫瑰也歪过头去看着他,无比想知道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却不想他毫不介怀地一笑,朝布丁招了招手:“告诉姑父,你想不想要红包呀。”
玫瑰撇撇嘴,这家伙不仅爸妈和大哥叫得顺口,这会儿连孩子都不放过,竟然自称上姑父了。
布丁瞪着大大的眼睛,脸上的顽皮之色和他爸如出一辙:“要!我也要姐姐那么大的红包!”
方协文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那你要怎么说?”
布丁听了立刻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作着揖,“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所有人都被孩子的天真逗笑了,家里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好,等着啊,姑父去给你拿。”方协文起身进了玫瑰房间,没一会儿就拿了他所谓的红包出来。
可那哪是什么红包,那简直是个如意小宝箱,箱子盖上还镶着黄金的生肖纪念币,玫瑰从厚度判断,红包里的钱至少得有十万块。
她不自觉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这家伙还真是一点没变啊,什么时候排面都不能输。
苏苏和黄振华看了立刻开始推拒:“协文你干嘛,小孩子哪有这么惯着的道理。”
两个老人也跟着说:“就是,红包就图个吉利,没必要给这么多。”
方协文却说:“这是给布丁存着将来留学用的,你们谁也别帮着拒绝啊。”说着就把小宝箱塞到了小朋友手里。
布丁虽小,却早对钱有了概念,也不听他爸妈说什么,只抱着钱不撒手,还不迭地道着谢:“谢谢姑父,谢谢姑父。”
把一家人都逗笑。
玫瑰说:“快拿着吧,你那两句姑父在他那就值万金了!”
老头和老太太对视了一眼,终是开了口:“玫瑰啊,你陪协文带着小初去陪陪她奶奶过年吧,我们这边有你哥和嫂子就行。这大过节的,她奶奶肯定也想孩子了。”
玫瑰听了也没说话,只是浅浅又喝了一口茶。
眼角余光看过去,旁边的方协文正半垂着眸子,一副等着她心疼和怜爱的姿态。
老太太也说:“对,小初,去换上奶奶前两天给买的那条裙子给大家看看,肯定好看极了!”
小初看了眼她那对沉默的爸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是听话地回房间去了。
方协文这才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就行,外面冷。”
玫瑰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最后还是敌不过真的心疼他,站起身来说道:“你等下,我去换件衣服。”
黄爸黄妈听了都很高兴,说道:“好好,我们刚好买了点年礼给亲家母,一会儿你们帮忙带过去。”
黄振华看了眼苏苏,也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没一会儿,两母女就都换了衣服出来。她们一现身,连房间里的光线都似乎变得明亮许多。
玫瑰穿了条略显重工的裙子,胸前是一朵朵由灰紫色轻纱和金线制成的向日葵。尽管到这个年纪,她依然肩膀纤薄,腰肢婀娜,尤物一样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而小初则更多了几分英气,头发乌黑,肤色因长期运动而略微暗沉,气质野蛮又凛然的,全然没有少女的娇羞。
也不怪她,有这么一对爸妈,注定她这辈子都会活得极其洒脱和肆意,自然也不必低眉顺目讨好谁。
“天呐真漂亮,来舅妈帮你编个朝鲜族少女的辫子。”苏苏笑道。
然后,一家三口就被热情地推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