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葳骑马上山丘的时候,徐椒正仰头望向万里晴空。
云如棉絮,堆卷如雪,明晃晃悬浮在中空。
她嘴角有一抹闲适的笑容,画面馨美如清风过,萧葳紧缩地眉头也渐渐松开。
他驻马了很久,终究还是开了口,“夫人。”
长风将徐椒回过神,只见萧葳身后的侍卫手中捧着她要的几个纸鸢。
她道:“拿来了?给我。”
萧葳策马上前,朝着徐椒拱手道:“夫人,此地毗邻演武校场,您若嬉游玩乐,委实不妥。”
徐椒不理他,而是从卫士手中拿起燕子样的纸鸢,竹骨轻盈地撑起整个样子。
她嘴角勾过一抹笑,“郎君已经劝过,便是尽忠职守,请离开吧。”
萧葳看着她缓缓拉开风筝线,一双素手抛出纸鸢,鸢鸟越飞越高,向着万里晴空支身飞去。
徐椒紧紧把控着筝线竹轮,鸢鸟如同被风蛊惑着不断要挣脱徐椒的束缚,筝线紧紧绷起,是一场拉力赛。
手上不知何时也附上一双大手,徐椒抬起眸便见萧葳正与她一同握住竹轮。
徐椒错开眼,看向展翅天宇的风筝,她声音清冷、道:“又何必呢。”
萧葳没有说话,只道:“你不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吗?”
徐椒道:“苦肉之计,也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萧葳嘴角浮出一丝笑容,“也有可能什么都能知道。”
徐椒咬了咬唇,终究松开了手。
竹轮顺着萧葳的手越转越快,风筝也越飞越远,直到竹轮拧到尽头,露出裸露的竹面。
萧葳覆手上去,不过一掐,风筝便断了线,顺着风势展翅而飞。
徐椒见状故意放出嗓音呼叫道:”我的风筝!蠢货!我的风筝!“
萧葳立刻从马背上取来一把弓箭,对着悬浮的风筝射去,飞矢顷刻间洞穿其面,风筝如坠鸟一般直直向下而落,正落在校场之中。
徐椒与萧葳相视,谁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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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
崔劭正骑在马背上,两侧的兵士押着萧葳跪倒在马前。
“殿下,就是此人。校场乃重地,一向命令嬉闹,正是此人的放飞纸鸢,还妄图进入校场销毁证据。”
崔劭不语,他接过残破的纸鸢,端凝过这支箭,而后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山丘。山丘空无人烟,只有几抹半黄的荒草随风摇曳着。
崔劭忽道:“先生的箭术,还是如此出众。”
萧葳道:“家兄所授,不敢生疏。”
崔劭居高临下看着被押倒在地颇为狼狈的萧葳,乘江县中他跌滚在地,而萧葳马上正坐,如今时易势移,身份颠倒,他心中却无痛快之处。
崔劭道:“先生是自找的。”
萧葳道:“违反军纪,某不敢抗辩,殿下降法便是。”
崔劭将箭折断,面无表情道:“军规如何。”
兵士道:“鞭二十。”
崔劭颔首:“打完再捆上柱子示众三日,若有再犯者,即刻正法。”
“是!”
卫士们手脚麻利,立刻将萧葳上衣扒拉下来,沾了盐水的鞭子吻向后背。
血与肉混着空气的炸响,飞溅而起,又殒身入地间。
萧葳的脸色发白,可双唇之中不曾发出一点音响。
校场上众人噤声,只有一记又一记的鞭声回荡在天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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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椒站在山丘上望着校场,风将她的衣衫拂卷起,如同泼墨勾勒而出。
她的目光注视在被捆在校场之中的人,她看得不太真切,却又极为真切地看到他被垂头吊起,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已经第三日了,他看上去快要死了。
“心疼了吗。”
不知何时崔劭站在她身后,凑她耳畔轻轻问道。
徐椒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没有。”
崔劭将她搂在怀中,他的目光也落在校场那抹身影上。
“舜英,我这就杀了他,替你报仇,然后你我一起北上,我请陛下赐婚娶你……”
徐椒嘴角轻扬,道:“赐婚。崔先生,你我心中都清楚,你不会娶我的。你志向远大,亦非池中之物,加之绸缪数年,你需要一门有力的亲事。我若北上,不过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对你而言并非良配。”
世间的事情便是如此,犹是错位而行。萧葳有这个机缘,却不愿意给名份;崔劭愿意给名份,却没有这个机缘。
世道如此,总是其意难平。
不过徐椒也不需要了,她只想知道徐林是死是活。若是活着她便捞他出来,若是死了便替他报仇。
然后……还会有然后吗?
她身上的毒,虽说被控制住,可总如顶头的利刃,不知何时会斩落下。
徐椒长舒出一口气,她身上的毒,若不是萧葳,又会是谁呢。
会真的是姑母吗,就像大姐姐那样到了牺牲她的时候,便将她牺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