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婵看了看,这首是那位红衣少年的。
“ 如梦令
谢越凡
藕合深处,石泉瀑布,闲云晚渡,惊起秋鹭。一舟一舟,漾纹脉脉含烟处。金龙扇,玉堂字,不敌清酒催风露,牵起如蓬叶,一稠稠,却是无言愁自成。剪不尽的芝兰,种不完的玉树。沉香压荷,不及天晚雨疏骤,桨拍好个乐!”
这首出来,众人只叫好,都道躲雨不及之妙。
晞婵倒是对那句“沉香压荷”回味不尽,以至于人也恍惚了些,低眸看盏只顾品味,半晌才抬起头,往对面看去。
谢越凡气质潇洒,却不想心思竟这般婉转细腻,他大概是个极有灵气的郎君。
面对众人的称赞,他也笑,并不拘着做作,但却静若稳石,不随声附和回应,大有随别人夸去而无畏的姿态。
这时,那唱词的女郎又揭下一张,唱下去。
“ 定风波
曲流觞
剑里龙腾走斜阳,赤兔横跨,雕鹏漫越。温业单刀,一骑寒尘君莫笑,待把山河破,灭无踪。脉望星降,古今枭雄凭谁论,关东青龙,南雀翼轸,夜奔沧海水生惧,岂曰无灯,天下吾收!”
王老五道:“温业单刀,随侯也!这关东青龙,曲公子见笑,且容我一猜,莫非是二十八星宿中东方青龙七宿?这青龙七宿里,对照地方,又有兖、豫、幽三州,不知可是?若是,曲公子指的又是哪位呢?”
众人听了,来劲儿哄闹。
“哎王老五!你这不是为难曲公子吗?也就三个,只挑一个赞,那另外两个,难不成你再替曲公子作个两首都称上?!”
“哈哈哈,极是极是,就应该这样!王老五你今儿个也凑个趣,快快拿出两首来!”
“话事了这么久,听也听得颇有底子了吧?”
说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老五本就有意取笑,不由也跟着笑了一回。
那边晞婵听见乱声,自低了眸沉默,早有李甄窈凑过来,兴致冲冲地与她讲话,显然也很得意激动,毕竟是兄长,这倒无可厚非:“忘记告诉嫂嫂了,别看曲流觞清冷跟个谪仙似的,但野心勃勃,以往相会,不是没说过仰慕阿兄,他倒好文采,含蓄又张扬,引典也十分巧妙。”
听罢,晞婵微微一笑。
厅里还热闹着,李甄窈碰碰鼻尖,趁空向温柔安坐的晞婵悄问了句,脸也有些红:“那个嫂嫂......脉望星降你知道吗?”
她竟闻所未闻。
也不知是曲流觞自己创的,还是有什么典故,凭他这首词的节奏,倒像是更偏典故一些。
晞婵弯了弯唇,托袖搁下茶盏,耐心说与她道:“这个倒少见,我也是偶然从书里看见过一次。脉望星降是说古时有一个名叫何讽的人,在书里发现一卷极像头发的东西,便拿去问方士,方士告诉他这叫脉望,叫他晚上拿着对天,从孔中观星,望星星降。”
“哦,我懂了,曲流觞是想表达枭雄所到之处,恰如望见哪颗星哪颗星便会降落,一路所向披靡。”
李甄窈自顾自说完,又叹了一回,忽有把自己那首撕了烧了的想法。
晞婵听她这么说,四顾环视后,体有劳乏,见无人留意,便动了动双腿,背部落下一些,暂时放松会儿。她弯起眉眼,慢声细道:“也只你听了他的,豪情上来,不定旁人再听你的词,又忽觉凄婉,各有各的好,你烧了不觉可惜,我倒替那些喜欢你作的人觉得可惜。”
安慰似水,温和过人。李甄窈喜之不尽,念及是自己拉晞婵来玩儿的,也算东道,忙开了几个核桃,用玉碟装了,令身后伺候的惠芳阁嬷嬷递与晞婵吃。
也借此聊表她的喜欢。
越喜欢越热情,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她忙忙的张罗,倒弄得晞婵不好意思起来,过不多时,待大厅又念起唱词,寻着时机便借口透气起身,一径出了喧闹的大厅。
外面庭院月色正美,此刻也少有人来,那里植着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硕宽伞盖下有一桌三凳。
晞婵往凳上坐了,抬头正好望见明月。
她看的出神,肌肤莹白,一双眸子美如画描,眼尾风韵不可再造,恍若嫦娥西子。
约莫过去半炷香,晞婵移落眼色,竟想起到现在也还没回的李覃来。
她心内也暗自微急。
现如今除了李覃,她还能求谁助扬州引开徐昴的大军呢?倘若事实摆在眼前,只有这么一个看似行得通的法子,那她确实也没什么好纠结勉强的了。
更何况。
冬至日过后,他们缘归缘,尘归尘,无非故人旧相识。
李覃到底去了哪儿呢?
她并未听闻他去了襄阳,又或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