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成的米粟粮草,权当是妾向夫君借的,待回去娘家,妾把东西都给变卖了,拿来先还上一些,”她咬紧唇瓣,眼睛湿漉漉的,“剩下的,日后妾再想办法还给夫君......”
不等她把话说完,李覃便凝声打断。
“你真要还,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再怎么着都用不着你的。”
他忽然没了兴致,闷闷不乐地停下动作,喘了会儿后,从她身上离开翻去仰面躺下。
被衾又热又湿的,两人带着幽暖汗意,床帏里又有此起彼伏平复喘息的声音,一粗一细,一沉一轻,安静无言。
正当晞婵觉得不适,起身要去洗一洗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忽然沉沉开口。
“王守信已经从孤的命令带去消息了。”
在晞婵说她的想法之前,他同样也考虑到了,并早已吩咐下去,将事情安排妥当。
原是想给她一个能够宽心的惊喜,那句明知故问的“好处”,不过是他暗自想要在她面前讨个好,并没好处,却也愿为她让步,好凸显真心罢了。
不成想安全感没给到她,反惹了小姑娘几行眼泪。
晞婵倒是听他说起过王守信这个人,但仍是不完全明白李覃口中的令是什么令,消息又是什么消息。很有可能是指她的献计。
也可能是其他办法。
但不论哪个,李覃难道在她说出以前就已经布局好了?
正自疑惑,只听他淡声陈述了一句。
“孤给你父亲的,是六成。”
......
翌日转醒后,她正要先去看望已经能够出来走动的裴度,不妨一出了院门,他就走在不远的桥上。
两人终于面对面站着。裴度痛极而失言,不用想,也知为时已晚。
“裴二哥,你身上的伤可还严重?”晞婵忧心不已。
只怕他受罪。
“我本想早些去看你的,但恐无意扰了你休息,现在才忙想去看望,没想到你却先来了。若是伤势不好,万不可勉强,还请裴二哥在这儿安心恢复,待差不多时再做打算。”
裴度吃惊了一瞬,很快将眸中神色掩去,抿唇深深地看着她而不立即开口。
因急着见她,他也早早的起来,从小厮们那里问出情况,便匆忙赶来李府东堂。
可他怎么也意料不到,见了惊惊,她居然是如此平静,甚至劝他安心待在这里疗养。
也只有一个原因了。
她和李覃,不过短短两日,已重修于好。
裴度神情有一丝的龟裂,凝声道:“即便他翻脸无情,你也要与之修好,既往不咎?”
他快看不清眼前的晞婵了。
只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
晞婵弯唇一笑,仿佛不以为然地道:“若修好只有益处,没有坏处,为什么不呢?”
“那你呢?”裴度那双桃花眼里闪着冷光,第一次在她面前沉了语气,带有几分逼迫的意味,“晞婵,二哥问你,你把自己又放在哪里?”
嫁给李覃,一个伤害她父兄,甚至不惜动用手中大权给别人撑腰娶她的男人,她会有多少欢喜?
到底是愁多,苦多,还是欢喜更多,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到。
他紧盯着她,沉稳的风度里充斥着狂风暴雨的严谨。
仿佛只有她说出来一个与她心思分毫不差的答案,他才肯罢休。
晞婵道:“我不会丢下自己。”
保全穆家,又何尝不是也为她自己?
这里人来人往的,并非谈话的地方。晞婵四处看了看,便带裴度去荷花池旁边的凉亭里坐着,斟茶慢聊。
她轻轻扇动那支团扇,感受秋日微风,望着水陆丰美的后园,眸中若有所思道:“裴二哥不必再劝了,目今最好的局面,便是如此了。”
裴度一心有她,但并非事事都要像他以为的那样,只要她开心,就是可行的。
倘若她当真一走了之,又何来李覃放弃迎敌,而是以米粟相让握手言和?
再则,她也并不是个不记仇的。
先安定现在,日后才能从长计议。
闻言,裴度沉思片刻,也只好尊重她的意愿,并不再执着于说些别的什么。她现在,心里应是也没表面那般平静,但只危机未解逼出来的罢了。
他还是不说那些惹她再生愁闷了。
裴度想定,正欲说起体己话,亭子外忽有一人匆匆跑来,行为举止却不像是个侍从,从衣着上猜,倒像是个兵卒。
晞婵一听是叫王守信,不由得联想起昨晚未眠时,李覃同她说起的那些有关于他的趣事,顿时眼眸弯了好些,温声问他所为何事。
王守信瞟了眼亭子,见里面的人瞧不见自己,也没非要让他站出来,便躲在帷幔遮住的地方,只露出两小腿,躬身作楫,恭敬回了晞婵的话。
“是君侯让我来喊女君的,说是晏德公到了。”
姚崇字晏德,她曾听父亲偶然说起过。晞婵听罢,便知来人是姚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