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这句话问出去,梁祝发现,刚刚房门被敲了五下。
五下。
只有一个人了。
她瞬间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回门上,缓缓闭上眼睛。
外面的人也没有想到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沉默了一秒后,说:“是我。”
梁祝将手压在腿上,感受着体内力量在缓缓流失,甚至连说句话都觉得异常艰难:“有事吗?”
外面半晌没说话,不用猜也知道,神鹿来找她无非就是因为那天的新闻。
她或许想亲自见面对她说。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门外传来:“我可以进去吗?我有事想要跟你说。”
说完这句话后,外面再无任何声音,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复。
可是梁祝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更不可能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神鹿等了有一会,依然没有得到回答,其实她从声音已经察觉出梁祝现在的状态。
她有些着急在门前蹲下来,看着眼前的阻隔,门上面什么都没有,但是却仿佛能看到对面的人。
“你怎么了,”她迫切地问道,“为什么坐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夏影已经给梁祝处理了伤口,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她的血,而是药剂的味道,正因如此,混淆了神鹿的嗅觉,可恰恰是这样,说明梁祝反而出事了。
“梁祝,让我进去。”
神鹿又不甘心地敲了敲门。
梁祝半闭着眼睛,太阳下山后,温度骤降,她开始感觉全身泛冷:“今天安排的负重太大,我有点累,你应该也知道那种感觉吧,我现在只想休息一下。”
神鹿想见她无非就是道歉,永远道不完的歉,关心她的身体怎么样,她已经猜到了。
“铛、铛、铛、铛、铛。”
五声敲门声轻轻在她耳边响起,神鹿凭借声音估算的位置丝毫不差,可梁祝听进去的是声音,却如同鼓声击打在她的心里,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不知道是人鱼之血的副作用还是这敲门声,她的心脏好像被绞了起来。
神鹿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不能暴力破坏这扇门,因为梁祝靠在上面。
新闻的事对她打击不小,她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小心地放在门前:“这是她给我的卡,自我来开元以后所有的工资都存在这里……”
神鹿看着那张金灿灿的卡,本来她想等救出这里的动物给梁祝一个惊喜,但现在好像要提前了。
“如果我的身份证没有问题,就像以前一样,我们就可以……”
“神鹿,”梁祝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我不要你的卡,大不了以后我养你,我留在江海,哪也不去,我可以打工赚钱,别忘了,当初江海动物园赔给你的钱还在我这里。”
可是,门外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她不知道神鹿走了没有,只是着急劝道:“不要这么丧气,你忘记白石是怎么说,忘记组长怎么说的,忘记欧阳姐姐是怎么说的,至少现在只有你,只有你能救它们。”
“它们一条生命或许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一群呢,一个聚落呢,每一条生命都是种群延续的希望。”
她哽咽道:“你不应该被困于一方天地之中,等我们把那些动物救出去再说,一定有路可以走,相信我。”
“就算没有,你也要闯出来一条。”
“但,不要犯罪,犯了罪,以后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一句话点醒了神鹿,她攥紧拳头,想起那天的事,垂眸看着地面。
本来动摇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像梁祝说的,一定有路可以走,不管世道再艰难,都不能突破自己的底线。
梁祝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她强撑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去不了南临,那我就留在江海。”
“神鹿,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差把它走到圆满……”
梁祝说完这些话后,她缓缓道:“你先回去吧,我没事,只是太累。”
门外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口,眉眼松动,百感交集下,却也只说出两个字:“梁祝……”你能让我进去吗?
可是房间内久久没有回应。
“没关系,”神鹿笑了笑,缓缓坐下来,“我在门外守着你。”
她和梁祝隔着房门背对背靠在一起,期间偶尔有人走过,在见到她时,说笑声戛然而止,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将神鹿的身影照得有些孤单。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那个人类的房间。
那张留在门外的卡还没来得及被看到,梁祝就坚持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她感觉好累,好累……
……
不知什么时候,梁祝从黑暗中睁开眼睛,和梦里那只鹿经历过无数遍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她的心脏猛然一颤,曾经体验过无数遍失重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
可是无比熟悉的恐惧不顾她的抗拒,如黑潮般将她紧紧包裹,压得她喘不过气。
风声猎猎,像是站在百米高空蹦极,那个狭窄的跳台不是希望,而是提醒她即将走向绝望。
她不跳下去就永远不知道悬崖下面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预知梦的尽头,可是曾经梦里她一遍遍跳下悬崖却一遍遍重复那无尽的轮回。
而在那只鹿再一次带着她往下跳的时候,怕自己再次看到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梁祝感受着自山间吹来的风,身体急速穿透云层,往下坠去,她们一起路过悬崖下的野草,陡壁上枝叶繁茂的松树,身边飞过的鸟儿,她与小鹿紧紧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之间带来的暖意。
下落,一直往下坠去,好像悬崖无边无际,永无止境。
突然,耳边传来各种动物的声音,她抬头看去,头顶黑压压一片,有人,有动物也有植物,一起往悬崖下跌去。
而这次的场景与上次不同,不再陷入循环,不知道往下落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万米,也许是两万米,也许更远,也许更久。
……
再次睁开眼睛,面前的画面一转,她与小鹿跌落在了地上。
天色亮了,天边有一道彩虹,梁祝站起来,被眼前一片绿意盎然吸引。
毫无意外,末日之下的场景,但是这里,无论废弃的楼房还是开裂的道路,一切被藤蔓所覆盖,无边无际望不到边的绿意,而更远处是她在船儿岛看到的参天巨树与身形巨大的鸟儿,它们在空中翱翔,飞往看不到的尽头……
原来这就是悬崖下的世界。
但是,眼前绿意突然像蛇一样开始动起来,地上的藤蔓好像有了生命,一点点往她这边爬过来。
看着自己面前涌动的人流,她被迫跟着动物和人类逃离,往远离植物的地方跑。
她跑得越来越快,人群拥挤,周围的景色也开始变得模糊,等她再停下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换了一副场景。
天黑了。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站在分岔路口,不远处的平房内亮着一盏盏灯,一点点将黑暗驱散。
她好奇地看着眼前如此温馨的时刻。
这是哪里?
人类世界吗?
下一秒,好像有什么牵引着她,拉着她一步步往最近的那间房子走去。
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透过窗户看向屋内的场景。
明亮的灯光,冒着热气的咖啡和温暖的壁炉……梁祝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场景,梦里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但却能感到恐惧。
房间里,一个羊头人身的人正转头看向她。
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就已经来到她面前,与她仅隔着一扇窗户对视,兽首人身被屋内灯光照亮,将梁祝的影子覆盖,打在窗外的草地上。
她踉跄地往后退去,还未来得及做什么,眼前的画面再次黑下来。
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悬崖之下,再不见满目绿意,只是白茫茫一片,植物、动物以及人类往各自的方向而去。
已经有了自己归处的人与动物,悬崖之上三方相争的场景此刻化为虚无,她站在人类之中,看着动物和植物向不同方向奔去。
她看到了银栗,看到了小植株。
小植株回头看她,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她却明白了它的意思。
她缓缓扫过眼前的场景,所有事物都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从来处来,往去处去,直到他们一点点消失在眼前。
她转身一看,而那只鹿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
“神鹿!”
梁祝从梦中惊醒。
房间里的闹钟不厌其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往外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夜过去,自己还在门口。
然而,她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瘫软,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之前做这个梦的时候,她只会有黑眼圈,但是后来才知道这是预知梦,做未来的梦,总该付出点代价。
醒来的那一刻全身冰凉,而现在又开始发热,冷热交替间,她脑袋有些晕。
……
闹钟不知道响了多少遍,神鹿已经去上班,天已大亮,临近中午,梁祝才一点点挪到床边,终于把闹钟关上。
顾林下已经给她批了假,神鹿没有再来敲门,她靠在床边,看着镜子里自己已经严重到发紫的黑眼圈,闭了闭眼,那个梦,她知道后续了,不过,依旧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在梦里为什么会梦到银栗和小植株,没有梦到别人,偏偏只见到了她们。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她想不通也不再多想,而且当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不过,她垂眸看了一眼床头柜,小植株的果实还有作用。
*
休息一天之后,她依旧四肢酸痛,身体像是被车轮碾压过,看着那张拿进来的卡,静静地躺在自己手心里。
所有紧绷着的情绪都在看到卡背面写着的密码时决堤,她对后面的数字不熟悉,但是看到密码前四位是台风前一天时,彻底红了眼眶。
那不是他们和她相遇的时间,而是她单独与她相遇的那个狂风暴雨的上午。
她小心地将卡放好,才去准备洗澡。
而刚洗完澡,就听到了敲门声。
不过,这次,不是神鹿。
她好不容易挪到门前,透过猫眼看着外面的人,发现是顾林下。
“组长,有事么?”
想起过去种种,还没等外面的人说什么,她直接道:“不方便,我睡了。”
顾林下:“……”
“开门,”她找借口说,“我给你带了东西。”
梁祝心底冷笑,不就是好奇她现在的状态么,想要知道她是否做了那个梦,现在她的黑眼圈就是证据。
“不方便。”
门外顾林下咬牙,但是梁祝不开门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她淡淡道:“我可以让你的密码重置。”
梁祝攥紧拳头:“……”
“你真是强盗。”
她知道自己的黑眼圈一时半会好不了,干脆也不瞒着。
门打开后,顾林下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下那一片黑,这次格外严重。
梁祝有些别扭地躲着她直白观察的目光,可是下一秒却听到对面“扑哧”一笑。
她满脸黑线地看着顾林下。
她看到顾林下西装裤里的工作牌挂绳露出来,什么时候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组长,你的工作牌掉了。”
顾林下“哦”了一声,赶忙低头往口袋里塞,梁祝看着她,忽然有些好奇地问:“组长,你的工作牌可以刷开哪些地方?”
顾林下已经把工作牌放好,狐疑地看着她说:“除了三号公寓的房间,其他都可以。”
“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什么。”梁祝确实想要那个工作牌好久了,如果神鹿当时有了她的工作牌说不定就能把那些动物救出来,如果救出来就不用……
“你做那个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