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在这一刻感到无比的愤怒，他在这一刻和001的想法达成了高度一致，想要杀了所有的实验人员。

牵制着001的关节锁骤然松开，他因为挣扎，全身的关节都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却没有人敢上前去扶他。

那些曾经看向他有着崇拜和信任的眼睛，此刻都变得有些畏惧。

但依旧有例外，那个江颂曾在合照中见过的棕发阴郁少年拨开人群冲了上去。

001垂着头，按住自己的关节处给自己正位，没有去看任何人。他抬起刚刚能使上力的手，十分用力的一把推开了扑上来扶他的人。

棕发少年双眼布满红红的血丝，他似乎是被推得愣住了，声音带着哽咽吼到：“我才不怕他们！”

001对着他轻声说到：“可是我怕啊......”

棕发少年愣在原地，001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声线绷得冷冷的：“你还不快滚。”

棕发少年明显是不想听劝，001向着人群所在喊了一声：“763541！”

一个扎着红色马尾辫的少女走了出来，像拎崽子一样轻松拎住了棕发少年，捂着他的嘴将人给拖走了。

001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橘发少年的面前，蜿蜒低落的血液在他身后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痕迹。

橘发少年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复清明，透着些呆滞与浑浊。

001伸手想去触摸橘发少年的脸，却被他一口咬在虎口上。鲜血顿时就迸溅出来，几滴腥红落在橘发少年开始生动起来的脸上。

橘发少年仰头看着001，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恶劣的笑了起来，如同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魔，贪婪的享用着他的痛苦。

他似乎是想得寸进尺，竟然不管不顾的去撕咬001的手腕，贪婪爬上了他的眼睛，残忍而恶劣的欣赏着001痛苦至极的双目，甚至抬起手指剐蹭001脸颊上混着血的泪水放入口中，满足的喟叹到：“好甜。”

这是001这辈子最后一次落泪。

001的记忆节点从这里开始跳转，那个拖走棕发少年的红发少女与001达成了同盟，成为所有实验体名义上的新领袖。

001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在表面上站在了红发少女的对立面，拉着棕发少年和那个绿眼睛的女孩子报团取暖，既向那些实验人员展示了他的软肋让他们安心，又表现出他符合人性的不甘心和争权夺利的一面来。

太完美的人是不会让人放心的，他必须有一点合乎人性的小瑕疵。

红发少女的出身不归属于任何家族，身上没有任何势力的牵扯，再加上她本身八面玲珑，四处逢源的性格，她近乎完美的平衡着所有势力的纷争，让四大家族相互牵制，为所有人争取到了一个喘息的余地。

001在这段过往中的所有记忆都是关于训练和连续不断的注射药剂，和他共感的江颂疼得神志恍惚，好不容易被刷上去的精神力又再次跌下去，甚至在后期一度滑倒了及格线之下。

当精神力跌倒及格线之下，人会分不清滋生的幻觉和现实。

江颂就出现了幻觉，他感觉自己脱离了001的视角，飘在空中看着他。

001躺在治疗舱里的时候情绪大多数是空白的，唯有那么一次，或许是他急于求成比平时多注射了2%的药剂，那些曾经被他忽视压抑的情感铺天盖地袭来。

他从莹蓝色的营养液中向黑暗一片的外界伸出手，他想，要是能有一个人，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壁垒，给他一个拥抱就好了。

他好像，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

江颂下意识的去接住他向上抓握的手，却如虚影一般穿过。

最终001的手只抓到了一片虚无，冰冷的营养液从他手指上滑落，溅起一片水花，宛如替那个再也哭不出来的人落泪。

人形兵器的计划进行到了后期，以红发少女为领袖的人和以依附四大家族的少数人形成了越发激烈的对峙之势。

训练也进行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开始对活下来的人进行淘汰筛选。

淘汰的规则是一种极其野蛮的自相残杀。

他们会被分组投入不同的场地，进行自相残杀，每个场地都有必须的死亡名额。

当死亡名额足够时，淘汰结束。

红发少女和001联手，两人作为主力，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将所有意见不同的人屠戮干净。

但是光是这些人的死亡还不足以填补死亡名额的空缺，他们剩下的人中必须有人去死。

江颂看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他甚至有点想缓缓，但是梦境的控制权并不在他手中。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竟有大批的人愿意去填这个死亡名额。

在这种高压而无望的社会环境中，能像001这样一次次承受下来并选择活下去的人从来都不是多数。

死亡于他们而言早就不是可怕而未知的黑暗，而是可以彻底解脱的安睡乡。

况且还有001，他们可以把压得自己喘不上气的信仰、理想、不甘、仇恨统统寄托给001，了无遗憾，甚至是怀着希望的，带着奉献自身的伟大满足感投身永眠的黑甜乡。

一个又一个的同伴以祈求的神态最后望向001，为他送上真挚的祝福和期待。

而他只能回以干净利落地扭断他们的脖颈，然后不能回头的继续带领活着的人走下去。

江颂想，他明明那么厌恶A星文明，却还是要为所有人去在A星上争取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他一步步走上人形兵器计划的巅峰，在最终考验中被授予001的编号。

红发少女成为了002，棕发少年成为了006，他的妹妹成为了623，在那么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也只有他们三人有勇气站在001身边。

看似稳定而牢固的关系，却隐隐埋藏着根本上的分歧。

002与001的理念在根本上不同。

002心中对A星的憎恶是可以用利益化解调和的，她也是真心想在A星的文明中为他们争取一片立足之地，她的想法是无数死去的，活着的人的想法，毕竟他们都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001的憎恶是带着难以调和的破坏性，但是他最挂念的朋友都想要在A星生活下去。所以哪怕他并不认同他们，却依旧会坚定的站在他们那边。

毕竟在历史浪潮和无数人命的堆积之下，个人意志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001清楚的知道，002的做法，已经是现实里面他们能争取的最好结局了。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妥协，虽然他们之间的分歧从来难以调和，但是他和002从始至终，都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江颂看见的记忆在001他们前往战场之后戛然而止，梦境在此刻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