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原先新年的时候,阿弦在酒楼里遇见了阿笙。起因是他和永羲一起逛酒楼,突然间千霜捅了捅永羲的后背,说她认识羲王殿下。恍惚间,阿弦看到与千霜随行的、赫然立在一旁的她的军师,竟然与他熟知的某个人的样子有些相似。
那人分明一副男子打扮,却又分明长得与阿弦无甚相异——他们二者皆是柳眉凤眼、面庞如玉的人,站在一起如同两只狐狸。一时间他愣愣盯着那人,只觉得那人长得无上像阿笙。只不过比起曾经那稚嫩的、穿藕粉色衣裳的姑娘,如今的小生在阿弦看来,已然恍若隔世、陌生无比了。
虽然那小生实际是位小姐,可在阿弦看来,他宁可相信彼时这是位陌生的公子、而不是变样了的他的妹妹。他也未曾想到他的妹妹乔装变作男子,竟然以假乱真、这般俊俏,甚至有些超过了他。阿弦宁可希望阿笙天真无邪,也不希望她独闯世界。
那些惴惴不安、如屡薄冰的日子,那些左顾右盼、有明枪暗箭射来的日子,阿弦可是一天一天捱过来的。他不希望他的妹妹主动跳到火坑里去,变作下一个他。
可是阿笙偏偏不听话。这个叛逆的孩子脱离了他的手掌心,沾染了这个世上在他看来、最为阴险丑恶的东西。阿笙自愿沾染了丑恶、并且不愿跳回安乐窝里来——他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阿弦的心里藏着两种矛盾的感情。这腐朽的世界、腐朽的人们害死了他的父母,造就了所有恶人的恶,也差点将他害死。因此他想要翻改这些腐朽事物的心,从始至终都没能改变过。可他的生活也究竟算是安逸的——他的日子里有爱情、友情,还有许多不一样的情。
阿弦从没想过主动做薄情寡义之人。可是推动一些事情便要暂时舍弃一些事情——这便将他推向了名为薄情寡义的悬崖边——若以世俗论,这样做的确算是薄情寡义。若非以世俗论,这其实也不算作薄情寡义的一种。
从羲王府提亲回来,阿弦虽是为了替友解围,却也心中愧疚万分、生怕水鸢此后再不理他了。他因此即刻写了封信件,遣送到北境去。如此数来,阿弦已然给水鸢写去五十九封信了。可此前的五十八封信,水鸢一封也没回。
他们二人除了能在过年的时候,偶尔各自回朝复命见上一面。再要么就是先前约定好的,每年春日在灵溪边见上一面。除此之外,他们大抵就算身在同一个地方,也会与彼此擦肩而过。阿弦想着想着,便因此陷入了无尽的悲哀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