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永羲昨日做梦,今日梦醒,起床时无端感觉头痛难忍。
他揉着双眼挣扎着钻出被子,又把自己从床铺之中艰难的隔绝出来、突然一下立起身子。待他终于揉完眼睛、令视线重归清晰的时候,他瞧见外面的晨光透过卧室的雕花门窗。阳光洒过窗棂,又在窗间留下屋外竹柏的影子。
昨晚的永羲梦见白成焕了。他梦见如今的自己毫无防备地走进屋子,却瞧见白成焕仿佛死而复生一般、坐在椅子上拄着拐棍的身影。椅子上的白成焕远远瞧见了他,于是瞥下头来咳嗽几句,没好气的朝他道:“羲儿啊,你长大了。”
“羲儿啊,你长大了。瞧瞧你如今的作为罢,背离祖宗、愧对天地,也同样对不起你父亲我!你啊你,找那祝南尘的儿子想做何打算?”还没等永羲走进屋来开口,白成焕便又愤怒的俯下身子,敲起了他那撞击声如同夺命之声一般的拐杖。
瞧见父亲依然康健的伫立于此,而且还将他厉声批判到如此地步,刚进屋的永羲猛然紧蹙眉头、如少年时候一般沉默了。可如今的沉默不意味着他会叛离、也不意味着他将要成长,而意味着他历经成长过后的彻底清醒。
他明白旧时的规矩已如同枷锁一般缠在人的身上——现如今他的锦锦妹妹,还依然受此限制。所以他既没有愧对祖宗、也没有愧对天地。他只不过愧对了白成焕,为保卫自己而竖起的祖宗和天地。至于父亲为何反对他去找祝家的人……说到底还是因白成焕自己对祝南尘有愧,却选择将愧疚再三掩饰罢了。
现如今永羲在早晨醒了,他望着窗户上不断飘摆动的、黑鸦鸦的竹柏的影子,不由得感觉岁月无常。就在彼时,小厮青厝自一扇雕花门后破门而入,霎时打碎了门窗处完整的竹柏之影。永羲就在不远处瞧见青厝,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青厝好端端的冲进来,提着一件里外带绒的靛青绣花衣裳,于是开始朝永羲喊道:“殿下,殿下!咱们时候不早了。”
“时候不早了,殿下得赶到宫里去了。今日京城的诸多官员聚集在朝,京外的诸多重臣大员亦回朝复命。今日的朝会可是热闹。倘若殿下不在的话,则他们便会群龙无首啦。”青厝进屋后一边说着话,一边三步并作两步的踏来永羲身旁,又将绣花衣裳放在永羲床边。
永羲刚刚梦醒不久,仿佛昨日一梦、便把过往的事情全都忘了个干净。于是他大清早刚听见青厝的这番话,便像是脑海里如梦初醒一般。永羲的身子仿佛一激灵,赶忙站起身来叫上青厝、跑去床下穿衣。
道路两侧高高耸起的朱红宫墙,逼逼仄仄的围绕在石板径的两旁。尽管中间的道路如此狭窄,前来上朝的官员们却依旧如蚂蚁般扒在红墙的两侧——他们似乎心照不宣的觉得,中间的位置是留给皇帝的。
永羲穿上靛青色带毛领的斗篷,再戴上华美清冽的银色长冠,步履缓慢的走在朱红墙壁的一旁。九月(阳历十月)的天气愈发转寒,使得永羲将他的斗篷披的死死。一圈蓝黑色的绒毛此刻正贴近着他的脸。正当此时,他仿佛瞧见不远处有人朝他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