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云辰便在一旁内侍的搀扶下,满怀失落般的垂下头。他的神色黯然又深沉,眼中却没有泪水含着。在他垂下头的那一刻,他的整副身子随之向床榻上滑落。云辰接着道:“那时恰逢白祝党争正炽的时候啊……朝中以党争作为引子,引发了数年来难以遇见的立辰之乱。白成焕也正好遇逢此乱,倒把投机,趁着朕那时年轻单纯,废了朕的父皇、扶立了朕。他这才有了今天的权力地位。”
“我本以为我应该感谢白成焕,令我实现了心愿、当上了皇帝,看见了外面广阔的世界。后来未成想这一切的背后,竟是以我父亲的悲剧作为代价的。我当初以我父亲的悲剧为戒,心想我绝不会重蹈我父亲的覆辙,我要养好我的身体、做一代明君……结果最后还是败给了身体、败给了白成焕、败给了时局。”
“啊、还有——”
这一刻,原本脸上暗淡无光的云辰,似是怀有莫大的愧疚一般、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病弱的身躯因哭泣的缘故,一下又一下的颤抖着。他没有精力再为自己擦拭泪水,因此只是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伤之中。
云鹤觉得此状是可以预料又不可思议的——她的兄长是温润如玉之人、又不是强韧有力之人,因此并不会忌惮哭泣。可是在如此大彻大悟、心思绝望之时,突然像怀有莫大冤屈和不满似的哭泣,着实是不符合道理的。
云辰突然间开口了:“鹤儿啊,你过来。你还记得南境祝家那边从前的王爷吗。如今祝家那个新袭爵的小王爷出名的厉害,估计也让白成焕怕得很。有了祝家那个小王爷在,人们估计已经忘了祝氏先王罢。可是朕从来没有忘了他。祝氏先王名叫南尘,相貌肖上,是个一等一的好人。”
“当年立辰之乱,白成焕为了中央朝廷的事捉襟见肘之时,是他帮朝廷包围西边的云虎城,解决了一件大事。结果后来朕病重的时候,祝氏先王夫妇在云京,就在宫城的瓮城里头……被人给双双杀了!朕后来派人调查这件事……白府上有个人说漏了嘴,说他参与过杀祝南尘这件事。后来朕查到,此事是白成焕做的。”
云鹤听见云辰话里提到祝南尘的时候,起初觉着他是旧事里才会出现的人——她习惯性的愣了一下。后来云鹤想起兄长和白成焕也是旧事里时常出现的人。那些旧事兴许就记载在原先她找寻过的、谪仙宫书架上的某一本典籍上。如今那些旧事如同开了闸的流水一般,纷纷向她这个与立辰之乱毫无关系的人奔涌而来。
她转头望着四周空阔寂寥的宫殿,又低头望着榻上似乎将要面临尽头、四肢如同僵硬的木偶躯干一般、顶着一副苍白微笑的云辰,只觉得万事万物终将面临悲哀的结果。她觉得心思恍惚、又觉得彷徨无助。
“对啦,祝南尘不是有后人吗。鹤儿以后千万不要再让南尘的后人,面临与他同样的悲剧了。另外朕希望鹤儿不要像父皇、不要像母后、也不要像朕,或许可以像你二皇兄多一些。倘若鹤儿像二皇兄的话……对待他人处事坚决,而且不容易被骗。一生逍遥,那便是好事。”
“对啦,照顾好瑶儿。朕这一辈子与亲族关系和睦,与所有人关系友善。但正因为友善而不坚决,再加之体弱,所以连瑶儿长大是什么样子都看不见啦。”
后来的云辰走的并不算早——他是来年春天驾崩的。后史记载他享年三十余岁,谥号璟,后史称璟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