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一时瞧见场面尴尬,不由的想起下雨天倘若有人淋了雨,便要着风寒。于是她便昂起脖子,左右瞧起四下里人的衣服来——白成烨穿着圆领的朝服,身上除了那件朝服外不曾有过别的衣裳。反观她自己倒是披了一件绣工繁复的金外套。于是云鹤没麻烦侍女,便自己打算把外衣脱下来。
“使不得,使不得。殿下。”
“殿下,万万使不得。您是女的,而且您还是殿下。”
云鹤本以为自己此举出自善意,实乃无心之失。未曾想白成烨与水钦都在激烈的反对她这样做——于是云鹤就没办法再同他们讲有关水钦淋雨一类的话了。云鹤远远的瞧着白成烨伞下,那个被大雨淋的浑身浸透了好几处、头发乱成了一团柴草状的水钦,不禁只觉得恍惚且心疼。不过云鹤只瞧了他一两眼。
鹤与水钦之间,隔着瘦瘦高高的白成烨。伞下的两人见了他,纷纷想要站得板正——就算是抱着书本没法站的板正的水钦,也想要尽可能的站正。三人持续在雨里往前走着。走着走着便有白成烨的学生发话道:“呐呐,刚才我见到的,游廊里那位朱红衣裳的公子是谁?”
“呐呐,我之前见到过的,有一位穿朱红色衣裳的公子,他是谁啊?”
云鹤和水钦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的。在两人同时把话说出,而说出的话又正好撞上的时候,两人纷纷隔着白成烨望了一眼彼此。不过两人中间的白成烨神思宁静,就好像提前预料到了两人会说这话一般。他平静的直视了一眼雨中混沌的天空,紧接着往四周长舒了一口气。
白成烨笔直着身子道:“那个人啊……我该如何向你们解释他呢?我且给你们讲个事情罢,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如今,发生在你我身边不远处。在南境那边有个权主,他十岁的时候,他父母就遭人害死了。于是他被迫成长、自立自强,终于在十五岁的时候得以清除异己、大权独揽。”
“人们说他在任的五年里,比他父亲在的时候,把南境治理的还要繁荣富强。可人们却殊不知,他十岁上下没了爹娘,族中亲眷因觊觎他的位置、贪图荣华富贵而自相残杀。小小年纪的孩子看遍了人世间的虚伪和冷漠,在时代的选择下成为了可怕的统治者。”
“殿下、水钦。老夫问暂且问二位一个问题。以二位的认知看来,二位觉着这位权主的人生,是否算是圆满的人生呢?”
云鹤、水钦二人在听完白成烨的这般叙述后,纷纷先是愣了一阵。水钦之所以发愣,是因为他为权主这样的人的存在而感到悲伤,为世间礼教和道德的堕落而感到不齿,为世人追名逐利、而不是寻求理想的特点而感到愤慨——这些情感在他的心头不断汇聚,使得他想要哭出来又想要生气地大喊。
云鹤之所以发愣,只是因她第一时间对权主的存在而感到怀疑。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父母被害死、十岁就早早负担大任的权主么?既然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如今的话,那么四周人们的性子真的这么经不起考验么?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权主的话——那么,云鹤第一时间要做的,是尽可能了解这个传奇之人。
这个传奇之人的痛苦或喜悦,思考或悲吟,在她看来都是无比有意义的东西。但与此同时,她会因这个传奇之人的存在,而对现世产生怀疑——为什么这个传奇之人,在现世当中要过的如此悲惨呢?
云鹤道:“白先生。老师。如果这样的人生具有完全意义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您并不喜欢您兄长的一生呢?只有权利的一生就是您兄长的一生啊。在您的一生里不仅充斥着权利,还充斥着学问、真理……兴许还充斥着别的什么东西。”
见云鹤如此回答,白成烨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