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阿母,后院树上有只黑猫——”
扶苏乐颠颠地跑了进来,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语声和脚步皆戛然而止。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将两只黑乎乎的小爪子藏到身后,眼神闪烁地望着自己的父王,接着又看向在床脚地下缩成一团的阿母。
“阿母,您怎么了?”小团子见阿母的背影充满痛苦,立刻忘记了对父王的敬畏,蹬蹬跑过来跪倒在她身旁。
姜暖一手护着下巴,尴尬地转过头,挤出一丝苦笑:“没、没事,你父王今日难得屈尊前来,阿母一时太过激动,不小心磕到了下巴,不碍事的。”
能感觉一道视线沉重地压在脊背上,她微不可察的哆嗦了下,连忙转移话题道:“院子里怎么会有黑猫呢?以前就有吗?”
扶苏乖巧地摇了摇头:“儿臣也是今日才看见,它好像受了伤,卡在树杈上,儿臣试着爬上去救它,但实在太高了,只爬了一半不得不下来。”
“幸好没爬上去。”姜暖抓过他的一只小手,一片污泥下隐隐有破皮的痕迹,抓过另一只,伤得更严重,惊得她都忘了身后正襟危坐的秦王,高声呼唤宫人去请侍医。
“疼不疼?”她心疼地朝他手心吹了几口气,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
扶苏摇摇头,一脸小大人似的坚强表情:“一点都不疼。阿母,那只猫还在树上,儿臣还想去试试——”
“胡闹。”被当作背景板的秦王,不满的轻喝了一声,成功让母子俩同步率极高地瑟缩了一下。
“扶苏,今日的功课都完成了吗?”清冷磁沉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爹味十足。
嗯,也确实是爹。
扶苏扭捏着站起身来,见黑爪子已经暴露,便不再隐瞒,老老实实拱手行礼。
“回父王,都完成了。”
扶苏在功课上一直很努力。
“近来吃饭可有挑食?”
他以前经常挑食。
“没有,儿臣水果蔬菜还有鱼羊肉都吃了。”
“很好。”
秦王自榻上起身,黑色的袍服擦过姜暖手臂,唬得她连忙往后躲了躲,生怕他再发癫。
他走到扶苏面前,拧眉察看了他的两只手,见伤口都不深,简单涂涂药明日大约就能好,拧着的眉毛才慢慢舒展开来,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
“下次莫要再淘气。”他沉声说道,听不出来是批评,还是警告,抑或者是关心。
扶苏小朋友虽然不似姜暖这般怕他,却也绷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仍惦记着那只黑猫。
“你——”秦王长身一转,目光锁在正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姜暖身上。
姜暖心头一紧,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等待着他可能降下来的任何惩罚。
然而秦王仅是冷硬地一笑,俊美凌厉的眉眼间,蓄着一股没能发泄出去的怨气。
完了。姜暖心中咯噔一声。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最后剜了她一眼,就手背在腰后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随着他黑色身影消失,姜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暂时落了回去。
只是他临走时抛下的那个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是“你给我等着瞧”的意思……
想到此,她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悲伤地感到自己的前途,很可能一片兵荒马乱。
她费劲巴拉总算见到了他,可结果却完全不是她想要的。现在别说帮成蟜和韩太妃了,她恐怕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本来还寻思指望秦王,结果他对自己表现出的恨意,似乎比其他人更深。方才被他捏住的时候,她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他会因为她说错一句话、一个词,而毫不留情揉碎她的下巴。
果真伴君如伴虎,之前是她恋爱脑上头,把事情想简单了。
一位情绪多变、性格强硬的君王,怎么可能会轻易原谅曾经背叛过自己的人呢?即便那人是他的妻子(或许算妾,他没有王后),是他孩子的母亲,也是他曾经交付过真心的初恋情人。
所以说电视剧不能看太多。姜暖丧气地耷拉着眼皮,被秋穗搀着重新上了榻。
扶苏和几个内侍又去了后院,然而那只黑猫竟不见了,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小朋友困劲上来,也就作罢,被匆匆赶来的侍医敷了药、缠了绷带,乖乖上床睡觉了。
临近凌晨(子时),姜暖还没睡着。她直挺挺躺在床板上,两手捏着被子瞪着床顶架,想从他今日的行为中分析出一点逻辑来。
结果就是,她失眠了两个时辰,还一无所获,两眼乌青地瞪着一团黑暗,毫无思路。
焦灼中,一道黑色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接着,她就对上了一双黄澄澄的大眼睛。
猫的眼睛。
瞳孔竖立,绽放着激越,甚至是愤怒的精光,尾巴也高高竖了起来,像只旗杆一样挺立在昏暗中。
她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将被子拉过头顶,守夜的侍女闻声冲进来,却并未看见那只跃上她被窝的黑猫。
接连受到两段惊吓,姜暖索性破罐子破摔,心一横,脖子一挺,竟很快睡了过去。
明天的事就交给明天,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反正伸脖子是死,缩脖子也是死,干脆就顺其自然吧。
她复又恢复了乐观,沉沉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