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洞内白藤原本阖起的双眼猛然睁开,不剩半点困倦之色,倚靠着石壁的腰身也微微绷紧,整个人本能地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黑衣原样枕在他颈侧,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又懒洋洋地闭上了。
白四收伞进了洞,熟络地向白藤打招呼道:“小白,你可真是让我好找。下这么大雨连把伞都不带,也不回家,你黄伯都急坏了。”
白藤不耐:“回家?这么大的雨你看不见?”
黑衣在白藤怀里装睡,他紊乱的呼吸早就出卖了他,但那两人都极默契地没有戳破,甚至连说话声都放轻了。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等会转小了我给你牵马,咱们先下山去。”
白四递伞给白藤,白藤却没有接,还将黑衣往怀里带了带,亲昵尽显:“黑二少淋雨就发烧,你想他一路烧回去?”
黑衣尽职尽责地枕在白藤怀里继续装睡,脸色红润、呼吸平缓,没半点发烧的样子,白四不用看都知道白藤在睁眼说瞎话,他于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着他的瞎话往下道:“你们总不能在这洞里过夜,没吃没喝的还这么潮,黑公子得尽快就医。”
“寺里应当不缺一间房的,等他好了我们自然回去。”
至于什么时候能好,那得看他们心情了。
白藤本没想在外过夜,让白四这么一说,他反倒来了脾气,恨不得直接在寺里住到三月十五。
“也好,我正好能留下照顾你们。”看白藤脸色一变,白四赶紧打手势让他压压火气,“你黄伯放心不下你,我就这么回去不好交差,索性跟你们一块躲个清闲。你放心,之前他们与我说的事我虽无法应下,但能保证绝不插手,一把年纪了,不凑你们这热闹,但凡能早点知道我拼了老命也得回去。”
有黑衣在,白四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不过白藤知道他说的是之前月绪等人策反他的事,白四的性格他大概了解,这人是非分明、说一不二,一直与黄伯貌合神离,就算他不挑明不会插手,白藤也清楚他很难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况现在都说清了,索性各退一步。
退一步的白藤依然是个狼崽子,狭长的眼眸放着阴冷的光:“若敢食言,下场你自己知道~”
白四苦笑:“小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么?要是去年命好点回去了,我也不至于现在两头难做,你和你黄伯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白藤浑身是刺惯了,闻言也只是冷笑一声。洞里三个人两个沉默一个装睡,时光无形中被拉长了许多,独黑衣因祸得福,一直依偎在白藤怀里占便宜。
下午雨势转小,白四撑开伞接他们出洞下山,黑衣装病装上了瘾,直挺挺的动都不动,白藤推他几下叫不醒,直接把人扛在肩头出了洞,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结实的肌肉和肩骨硌得黑衣胃生疼,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到了拴马的地方,白藤的手伸进黑衣的衣襟左摸右摸,黑衣还没来得及高兴,怀里就被拿走了什么东西,等他反应过来,一团浸满水的湿凉东西又原样塞了回去。
擦净雨水的马鞍纤尘不染,白藤拎着人上马,撑开伞挡住了前方白四的视线:“你装病有瘾?”
黑衣睁开一只眼,无辜地看着他,小声道:“我要是不病你就不抱着我了。”
白藤气笑了:“你多大?”
“我爹娘一直忙于生意,从小我病了都是黑管家忙里忙外请郎中照顾我,喂我喝药都用灌的,没人抱我哄我……”黑衣揪着那片墨色的衣襟,头枕在白藤颈侧,顾自接着说,热气一股一股地喷向那只苍白的耳朵,吹得耳垂都有了血色。
白藤上了他的当,把他的头推远了些,却没有松开搂住他的那只手。
黑衣眼巴巴的,得寸进尺:“若是我没生病你还会抱着我么?”
“你现在病了?”白藤撑伞的右手不便动弹,搂在黑衣腰侧的左手在他腰间软肉上狠狠一掐。
“唔……”黑衣泪水湿了眼眶,险些一嗓子叫出来。
白四在前头牵马,不难听到马上二人正在伞后咬耳朵,他没那个好奇心,且离的有些距离,权当二人是在说什么甜言蜜语,闭了听觉只管挑着平整的地方牵马快走,待进了寺庙供客居住的厢房,雨再度下大了。
黑白二人住的这间窗外有一方小小的池塘,种了菖蒲、泽兰、艾蒿等多种香草,塘中还养了几尾火红的游鱼。春风一吹,新生香草的馨香裹挟在雨气里扑到人面上,游鱼在水里游得更欢实了,不时长尾一摆,拍打出一片清澈晶莹的水花。
白藤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雨丝,黑衣舒舒服服地跑在热水澡里,轻轻嗅着刚从鬓边取下的桃花,隔着书了金刚经的屏风看心上人的侧影。
这画屏做得精巧,屏里人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外面,屏外人却看不到里面,当然,白藤也没兴趣看里面正在沐浴的黑衣。
如此安静了一会,有小沙弥敲门送了两份素斋并一碗滚热的姜茶来,白藤被浓重的姜味呛得直皱鼻子,屏着呼吸将托盘放在了远些的几案上晾着,随后头探出窗外,猛吸了几口掺有香草芬芳的湿润空气。
姜茶辛辣的味道很快飘到了屏风后面,黑衣心知白藤不喜,迅速披衣出了浴,一口气把姜茶喝了个干净,然后带点撒娇意味朝他道:“藤喵喵,我还是难受,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白藤不仅没抱他,还揪了他的耳朵:“难受?想必是淋雨发烧了,我去叫和尚煎药给你。”
“不必麻烦,我突然好了。”
“好了就吃饭。”白藤坐到桌边,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明日雨停了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