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黄伯,白藤瞬间来了精神,一扫先前懒洋洋的样子:“他倒是想出,可惜每回都正好被我撞见~”
他简略给黑衣说了黄伯找人去他酒坊闹事的事和黄伯手下少了的四个人——少了四个人是他今天早上刚发现的,还热乎着。
先前大家谁都没往少了四个那去想,皆以为是藏得太深,月绪等人不得不日夜加倍用心寻找,不料今早白藤出城时,意外发现了大变动。
黄伯知道他每年冬至都要一早去给白鹭送饺子,为了不被发现人数有端倪,他特意调了人去西鸾门凑数,殊不知这一番调动已被月绪等人尽收眼底。好巧不巧,从邶风门调的这人之前是在涷泷门守着的,白藤认识他,一看到熟悉的脸,他瞬间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在拓金山下特意兜了个小圈,从背后抓了他们一个正着,那两人顾及白藤的身份,象征性地和他过了几招便收手了,在他的逼问下,他们为了活命,将黄伯最近的动作统统倒了出来,正好证实了白藤的猜测。待他回城时,又在必经之路上遇到了早早等候在此的白华,主仆一番交流后,白藤便去了黄伯的馄饨馆子。
当时离饭点还有一阵,外加雪天人少,黄伯的馄饨馆子里仅有他一个人在忙活,听了白藤的嘲讽他负隅顽抗了一阵,最终用一句“属下会在城里保护少爷直到身死”成功惹得白藤火气上涌,再然后的事黑衣就知道了,好好一间馆子被从里砸到了外。
得知白藤也没有用午饭,黑衣直接让老管家将车改道赶去了同记兴,下车时,黑衣握着白藤刚暖和过来一点的的手死活不松,硬是挤作一团和他一齐下的马车。
见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到来,同记兴的伙计早见怪不怪了,笑着将二人引去了上次那个包间。
吵吵闹闹地用过饭,再出门时,雪已经停了,雪后空气凛冽,吸到鼻腔里刺得鼻子微微作痛,但胜在清新宜人。许是因为相见的喜悦,湿淋淋的流风城此刻都变得可爱起来,让人忍不住弃下车马,放缓脚步去仔细欣赏品味。
方才席间,老管家差人去另取了一件乌云豹的斗篷来,因此白藤被迫披上了黑衣那件雪白的狐裘,他比黑衣要矮些,那件黑衣穿着正合适的狐裘披到他身上长及脚踝,正好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雪天人少,现在又正值午后,街上只有三三两两零散的行人,黑衣将白藤挡在人少的一侧,借着暖手的名义,强行牵着他的手牵了一路。
黑衣走时,白藤屋前的桂花刚开,如今桂子败落,蜡梅吐蕊,在雪后冰寒的空气里散着一股一股的冷香。阿一畏寒,大冬天的也不往外跑了,老老实实地缩在燎炉边上猫冬,许是睡得热了,两人进门时它正四脚朝天地仰倒在地,发现有人来了才慢悠悠地改成侧卧。见白藤伸过手来,它立刻警觉地背了一下耳朵,纠结一下又舍不得燎炉的温暖,只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由着他抱。
白藤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冷的,到了冬日尤甚,拥有厚厚一层皮毛的阿一都嫌弃他,变着法地不让他碰。今日他的手在路上被黑衣暖得火热,虽进屋有一会了,但还不至于再度冷成冰坨,被他抱在怀里的阿一不禁纳闷,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抱着阿一,白藤的手心尚能保持一会温度,手背却一点点冷回去了,他知道阿一怕冷,短暂抱了抱它就把它放回了燎炉边上。
猫这东西没良心,夏天贪恋白藤身上的凉气时,恨不能天天贴着他睡,现在到了冬天知道冷了,便能躲他多远就躲多远。
黑衣看着阿一的模样,心里直冒酸泡泡,他真希望自己能变成那只猫,这样的话他做什么藤喵喵就都能依他了。
心里啧了一声,他转头打量起了白藤的房间,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熟悉的梨花米露与薄荷糖。他开始往自己这边拨弄白藤的脸,白藤不耐烦地抬起手要推他,嘴边却出现了一颗剥开的薄荷糖。
“怎么剩了这么多薄荷糖?莫非是太想我了不舍得吃?”
白藤嘎嘣嘎嘣嚼着薄荷糖,抬起刚放下的手重重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不是说糖吃完了你才回来?我验验真假。”
不知是不是疼的,黑衣看起来很忧伤:“你也可以第一天就吃完的……”
“是么?”白藤明知故问,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像是在捉弄他。
黑衣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一扎,搂着他的腰,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草木淡香。
熟悉的略带清苦的草木香……是真的回到藤喵喵身边了……
白藤嫌弃地把他拎开:“又发什么疯?”
黑衣不依不饶地继续往他身上贴:“‘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更何况咱们都分开三个月了。”
如进食的猛虎,他整个人都扑到了白藤身上,一手绕到他的背后搂紧他,另一手在他身上乱摸,脸埋在他颈间大力磨蹭,刚摸了两下,他猛地一个激灵弹起来,老实地退到了一边坐下,宽大的袖子心虚地遮住在腿腹间。
白藤不明所以,只当他是怕挨揍,扑上来蹭蹭却因为怕挨揍而猛然弹开的黑二少似乎还有点可爱?
“咳……那现在你想出流风城,是不是就能直接出去了?”黑衣转移话题道。
“嗯,不过尚不清楚他们的深浅。”
“嗯……不如偷摸把他们都杀了呢。”
“是个好主意。”白藤面不改色地赞了一句,方道,“他们奉命行事而已,四个加一起也没那个老的恶心人,若要杀,不如直接杀那个。”
依黑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作风,当然是将五个人一同送上黄泉更为靠谱,但是白藤并不喜欢跟这种小喽啰动手,他懒得很,只想宰了黄伯。
在回来的路上白藤已经简略说了自己和黄伯之间的那场大争端,黑衣明白他不好下手,于是主动道:“你不好动手,不如我替你来?”
黄伯是杀手出身,并且是当年的“第一杀手”,黑衣那点技俩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他能险些命丧于白藤鞭下,只不过是因为白藤比他更厉害而已。光从为了挑拨他们下的本来看,他要是能有机会对上黑衣或他手底下的人,就算拼出老命也得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好好出一口恶气。
白藤嫌弃地瞥了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黑衣:“我暂时还不想给你收尸。”
遭了嫌弃的黑衣不但不委屈,反而还兴高采烈:“我就知道藤喵喵心里有我。”
三月未见,纵然每日有鸿雁传书,黑衣仍然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白藤说,黄伯的事告一段落,他就叽里呱啦地说起了那信上未来得及说的琐碎小事。
和黑衣呆在一起,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在他那些寻常小事中,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好像还没说些什么,一下午的时间就溜过去了。
黑衣回来了,又刚好是冬至,白藤不想闹心,用唇语警告了黄伯少来碍眼,故而晚饭的汤圆均是出自老嬷嬷之手。老嬷嬷包了两种,一种馅料是初夏采集的玫瑰,用蜜糖腌渍起来,包出的汤圆又甜又香,外皮都透着粉色;另一种是咸口的,馅料里加了笋丁和瑶柱,青翠的菜色在薄薄的糯米皮里若隐若现,吃起来极鲜。
玫瑰的甜香混合着糯米的清香与菜肉的咸香,随着碗口不断蒸腾的热气飘满了不大的饭厅,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院墙外,各式花灯组成洪流,从长街一直流淌到了最为幽深的巷尾,照得整个流风城亮如白昼。
1丝衣其紑:出自诗经·周颂·丝衣——丝衣其紑,载弁俅俅。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兕觥其觩。旨酒思柔。不吴不敖,胡考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