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脸色又变了几变,一阵后怕。
现在还不到八月,刚才要是真咬上了姓黑的小子,白藤指不定得怎么恨他,气上心头把他杀了都有可能。
黑衣戳了一下死蛇,一脸肉疼:“三日半只生长在西域,据说离了那里就死,运送过来怕不是只活了这么一条?”
白藤朝黄伯抬抬下巴:“你多少银子买的?”
“十……十两……黄金……”黄伯低着头不敢看他,越说声音越小,“那番人并没有告诉我这是毒蛇,我以为……”
黑白二人在心里一估,这么大的三日半,并且还活着到了夜寒,十两黄金已经算便宜的了,若是卖给真正懂行的只怕还不止这个数。
花十两黄金来害人不是黄伯的风格,如果他真有心要害他们,大可去外面亲自抓两条毒蛇放进他们被窝。
“花钱害人确实不是你会做的事。”白藤冷淡地打断了黄伯结结巴巴的辩解,“十两黄金,你积蓄去了有十之有九?还是八?”
黄伯讷讷的,装作舌头疼不敢开口,他不知白藤此问是猜测还是有了确凿的证据,万一只是诈他呢?一旦惊慌说漏了嘴,数罪并罚起来怕是……
“安心卖你的馄饨,不必再送东西来。”白藤做了个“请出”的手势,不再看他。
话说的客气,意思却很明显是让他少过来碍眼,好在他并没有继续追究钱的事,黄伯心里打着鼓,含糊应承两声就赶紧离开了。
黑衣还在抻面似的玩那条去了毒牙的蛇尸,三日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鳞片令他爱不释手。白藤手里的窄刀转了朵花,倏地朝蛇头扎去,锋利的刀尖一下竟然没能扎透蛇皮。
“三日半皮子坚实,你若喜欢可以做双护腕。”
“我要护腕无用,不如你自己留下。”黑衣捏了捏他的手,又朝他肋间探去,“要是它能长到碗口粗就好了,正好给你做一件软甲,免得以后再受伤。”
白藤避开伸过来的手,让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不自在:“一道小伤你也记这么久?”
“小伤?”黑衣伸手一点他右边的锁骨,“这里。”
接着,他又点了他后腰一处、手臂两处、前胸一处,每点一下,白藤都觉得一阵酥麻,犹如被点了穴一般。
被点过的这几处都有或深或浅的伤疤,大部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尤其前胸那处,还是十三岁时留下的,早淡得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也不知黑衣是怎么发现的,还记得这样清楚。
“你倒看得仔细!”他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站起来了,脸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的,烧出一片霞色。
黑衣赶紧顺着毛摸,摸完脑袋摸爪子,好不容易才把奓起毛的猫给哄好:“上次给你上药时扫了一眼而已,记性好这不能怪我。
那天他强按着人上药,初剥开那件染了血的黑袍,对上横亘在苍白躯体上的伤痕时,见多了大风大浪的黑二少有了一瞬间的错愕。
他幻想过无数次那件薄衫下的风情,却没想到第一次亲手剥开这件衣裳,见到的会是这副景象……
除了肋间那条新增的还在往外渗着血珠,旁的大大小小的疤痕均是已愈合的,呈淡淡的粉色,有的甚至浅到几要看不出,然而即使这样,他还是有些上不来气,只能极力去遏制对那些伤口新鲜时的想象。
前胸那道是最狰狞的,所谓“深可见骨”,就是这样的吗?当时血液是不是快要流空?有多疼?过了多久才愈合?藤喵喵当时多大?
黑衣强行压住盘旋于脑海中的疑问,故作镇定地给他擦洗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上药。但是触到那道伤口流出的温热鲜红的液体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仿佛流出的是滚热的铁水。
长这么大,他并非没有见过鲜血,甚至连横死的尸首都见过不少,可是惟有此刻眼前这个少年人的,让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只能将动作放轻、再放轻,争取不让他疼上半点。
从回忆里挣扎出来,他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白藤,实实在在感受到他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后才放下了一颗心。
“藤喵喵,你还没告诉我这些是怎么伤的,是不是你特别特别小的时候伤的?”
白藤想把他轰开,但不知为何在这一瞬竟对这个怀抱有了些许贪恋,最终也没能下去手。
他面上未显,心中却警铃大作。
“你问哪个?”他将注意力转移到黑衣的话上。
黑衣黏黏糊糊地蹭了一下他的脸:“每一个。”
白藤揪着他耳朵把他拎开,眸中满是猫一样的不屑:“只能问一个。”
“那……胸口那个?”
“前年年初的事,差几个月十四,不小了。”
黑衣表示不理解:“十四岁哪里大了?”毛都没长齐呢。
白藤嗤笑一声:“小?我爹年少失祜,十二岁就接手了门派,十四岁已经能独当一面。”
这么一看十四岁好像确实不小了……
不对!黑衣反应过来了:“十四岁撑起一个门派和十四岁一身伤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白藤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森然,“所以这么失败的事我不会让它有第二回。”
黑衣呆了。
他的本意是想说十四岁掌管一个门派至少不会伤及性命,没想到白藤是把这两件事分别归为“成功”和“失败”行列的。
“哎……”黑衣挠挠脸,有些无奈,“我是说怎么会有人对还不到十四岁的孩子下那么重的手。”
白藤展眉一笑,张扬如九日之栖扶桑:“当然是因为,你口中的孩子要杀了他们~”
他的张扬恣意如一朵烟花于黑衣心头绽开,炸得他有些晕晕乎乎,只觉眼前人越发可爱了。
点了点他猫似的凉鼻尖,他道:“原来我的藤喵喵十四岁就会杀人了,真可爱。”
猜也能猜到他会这么说。白藤插起一块西瓜吃下,餍足地眯起眼伸了个懒腰,和猫的慵态有着十成十的相似。
自从有了黑二少,他竟对往后的生活有了隐隐的期待,虽理智不断地提醒他不可沉湎,但他还是想要贪恋这片刻的温暖,只贪恋这一下,就这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