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申鹤情况不对,我赶紧覆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凑近她轻轻搂住肩膀:“没关系,从前的事情都是上一代人犯下的罪孽,无论如何都不该由我们这一代承担。你如今远离人间烟火,在山野清修,自然也不该因他们而困扰。”
申鹤随着我的话语转移向我,我朝她露出温和的微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像申鹤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脸上若是出现了笑容以外的情绪,总是会让人心疼的。”
申鹤握住颊边的手掌,神色怔然。
自家这位体弱多病的小师妹总是能很好的体恤到每个人的情绪,有她在的时候,连师父都能多些生气,漫山遍野的花草被星光闯入的时候,恍惚都能听见植被在欢笑。
可是、可是——
感受着相比上次已经温暖了许多的手心,申鹤望向眼前面颊红润,不复虚弱的少女,开口道:“可你也还未摆脱红尘的困扰。”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我不明白申鹤的意思。我已经远离了病态的家人,在璃月有钟离先生和留云真君代替了父母的角色照顾我,魈和行允都是可靠的兄长,申鹤自然也是无可替代的姐妹,更别提底下那些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格外亲密的弟弟妹妹们。
哪怕是在须弥,居勒什先生和弗莉达女士也都很关心我,缺失的爱被艾尔海森和赛诺他们一一弥补,我甚至还坑蒙拐骗了一只小狐狸。
我茫然地对上申鹤的视线,问她:“我没有困扰啊,申鹤,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可申鹤对我说道:“从前修行之时,我亦如你一般误以为自己已经摆脱心魔,却又常常在夜间被梦魇惊醒。直到我那日偷偷下山回村,却发现村子荒芜,父亲早已离世,那时我才明白——”
申鹤眼神坚定,怀揣着势在必得的念头:“唯有血缘尽断,才可摒弃过去种种。”
我跟上了她的思路,吓得差点舌头打结:“杀、杀人犯法,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之前说把艾尔海森打死我还能当是玩笑话,可现在我爹和我妹就在璃月港,哪怕他们对我再怎么没有感情也罪不至死,这我是真怕申鹤哪天偷偷溜下山把他俩干掉了啊?!
申鹤的脑回路显然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我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地才让她堪堪消停了杀人灭口的想法。
申鹤觉得有些可惜,她还试图说些什么:“我不是胡说的,缈缈,这是我由自己的经历总结出来的结果。我的话放在这里,只要有一天你改变心意了,我的话永远有效。”
在奥藏山的时候,那位和师父很熟悉的钟离先生偶尔会向她搭话,告诉她些有关小师妹在人间的事情。
在她的心里,师妹的母亲塔菈与自己的父亲是一类人,他们都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对亲生骨肉下手;好在命运庇佑,她们都未死于血亲之手,浴火重生,随后遇到了最好的师父。
哪怕是冷心冷情,清修多年的她都会因为从前的事情频频噩梦,更何况流连于人间的师妹?
想要斩断噩梦,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斩断噩梦的根源。
我倾身抱住申鹤,蹭了蹭她雪白的发丝,柔声撒娇:“我知道的,申鹤,你一向待我最好了。”
小师妹轻轻软软的撒娇声让申鹤柔和了眉眼,她控制着力度,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嗯,你是冲破我孤辰劫煞命格之人,亦是我心中重要之人。”
是至今为止唯一不受她孤辰茕怀命格的星辰,在唯有仙家和灵兽仙禽作伴的人生中,独独能够安然无恙与她相拥的普通生灵。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尤其是对于时间没有实感的仙人们来说,留云真君眼里有明显的不舍,可最后还是碍于面子,没有将挽留的话说出口。
她只是说:“申鹤与你相处最好,有空记得多回来,若是觉得回来路途不方便,传个讯息让本仙亲自去接你——等等,传讯,是了,我得给你找个传讯工具先。”
说着,留云真君又钻回了洞府,申鹤随即走上前握住我的双手,言辞直白恳切:“缈缈,我会很想你的。”
我朝她笑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你修行得差不多了,也可以来须弥找我玩呀。”
申鹤点点头,应下了我这句话。
待到真要走的时候,留云真君终于匆匆返回,将一只小巧的像仙鹤玩偶一般的小鸟交予我。只一松手,小鸟便飞在我的身侧,犹如伴生兽跟随着我。
“有想要说的话,对着它讲,本仙这边不多时便能接收到。”
我震惊,抱着小鸟看了半天,又看看留云真君,半晌才愣愣开口:“真君,您真是太厉害了……”
这和座机电话有什么区别?教令院那个高级的虚空都只能在国内使用传递讯息,出了雨林就容易接收不到讯号,留云真君的小鸟倒好,直接跨国传讯。
留云的头又扬起来了:“本仙出手,自然没有凡品。”
魈在一旁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朝我伸手:“好了,该走了,再晚些天黑了,妖邪出动,我来回容易耽搁。”
我顿时变了副样子,噫噫呜呜地先抱着留云真君的脖子蹭蹭,然后又抱住申鹤亲亲她的脸,依依不舍地被魈抱起后火速带离。
狂风一如来时那般猛烈,但又没触及到护盾自动开启的程度,我自己打开的话显得也太娇气了些,我赶紧抱紧小鸟将脸埋进了魈的怀里。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魈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往后的风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到达目的地停下的时候,我们恰好和艾尔海森迎面碰了个正着。好在灰绿发色青年淡定无言的态度让魈打消了闪现消失的念头,把怀里的少女安置好才退后几步。
我火速一把扯住了魈的袖子。
魈停下脚步,蹙眉问我:“还有何事?”
与他冷淡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灿烂的笑容,我摇了摇他的袖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魈上仙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呢,这可是我的十八岁成年生日!”
魈想说些什么,但说教实在太多次又毫无成效,他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罢了,你总不会听我的话,多说也无用。往后少喝些酒,留云借风真君对你疼爱无比,如是闲来无事也多多联系,写点信寄到望舒客栈,我有空也顺便替你送下。”
手写的东西总是要比口头的话语更显诚意的。
发丝滑过指缝,顺直妥帖地垂在纤细的肩背后。夕阳在身后落下,照得少女乌黑的发也泛起橙黄色的光芒,唯独在这时,魈才猛然发觉,蹭在桌上喵喵叫着和他抢食的小猫已经长大了。
时光过得太快,他鲜少接触人类,如今倒也懂得为何帝君会因时间的磨损而困扰。
曾经在手下活泼灵动的存在,他毫不知情地举着勺子喂下杏仁豆腐的日子仿佛就在前些天,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两年便已过去。
若是再过一段时间,他清楚自己依旧会停留在如今的状态,但被帝君抱在臂弯的小娃娃会逐渐长成少女、变为成人,随后步入中年,紧接着垂垂老矣。
一切只需要短短五十年便足矣办到。
或许他不该总是一副拒之千里的态度,对于已经闯入人生的短暂生命,若不再抓紧机会多安抚亲近,只怕时光就将悄无声息从指缝流逝。
于是他有了新的动作。
在我的角度看来,就是魈奇怪地沉默盯了我片刻,随后忽然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脑袋,出乎我意料的,他在我额发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亲吻一触即离,不带丝毫的情爱意味。即便面容依旧是个清秀隽丽的少年模样,但魈说出口的话却格外符合他年纪的稳重。
“愿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无妖魔侵胁,无小人中伤。”
“只要在璃月境内,如遇失道旷野之难,路遭贼人之难,水火刀兵之难,鬼神药毒之难,恶兽毒虫之难,冤家恶人之难,便呼我名。 ”
总是需要我缠着才堪堪停下的仙君忽然朝我回了头,并许下诺言和祝福:“十八岁生日快乐,林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