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不与她辩驳,唤掌柜的将店落了锁,抬手示意杜筠向内院去,又沏了茶,这才悠悠道:“舞姬狄娅之事有文书抄本为证,自然不是猜的。杜掌柜有别的问题只管问,在下今日知无不言。”
杜筠笑起来:“那我的问题可就太多了。”说罢拿出那铜制符来,放到他的面前:“便从最要紧的问起。裴公子,可曾见过这个?”
“又是他们。”裴思竟笑出声来:“这龟符杜掌柜从何处得来的?”
“狄娅。”杜筠并不隐瞒:“还有刺杀杨镖头的人,身上也带着这个。”
“杜掌柜比我以为的要知道的多。”裴思一脸不以为意,话中略有几分赞赏的意味:“看来是有备而来。”
杜筠不由得戒备:“此话何意?”
“夸你,别想那么多。”裴思伸出手去,重重点在那铜符上:“这是天授年间的东西,武周官员佩戴龟符而非如今的鱼符,我祖父从前也有。只是开元初龟符已全部由朝廷收回,并不在外流传。”
杜筠心中的猜测落地:“会不会是仿制?”
裴思摇头:“我从前见过旧时的牌子,不是仿制。这江湖组织自称金龟袋,势力不不仅在西域与两京。江南,巴蜀,都有他们的人。”
他这么说,杜筠脑中一番盘算,立刻便觉得不太对头,直起身来,手已悄悄搭上腰间刀鞘:“开元初便由朝廷收回的牌子,裴公子如何见过?我见裴公子不过二十七八,算算年头,似乎对不上。”
“我便知你要这般问。”裴思像是心中预判被印证,心情大好,遛着杜筠玩,话也不直说:“杜掌柜稍安勿躁,这伙人都为非作歹十多年了,你心急没用。”
话虽如此,杜筠也并未放松,依旧心存疑虑地看着她,暗暗戒备。
裴思看她这般模样,不可救药的摇摇头:“十多年前,我祖父暗中调查过一桩旧案。”裴思顿了顿,似是在斟酌用词:“案子人尽皆知,却无人敢查。”
杜筠听得愣神:“是什么案子?”
人尽皆知,却无人敢查。那案子背后当比她父亲那桩更要隐秘的多。
“说了是密案,恕难告知。”裴思发笑:“你只肖知道,当今这位太子的左膀右臂,也已被削得差不多了。”
杜筠心下一个咯噔。
他说的旧案,许是指向了早年间废太子的事。当年如何暂且不论,如今这位新太子谨小慎微,却依旧举步维艰,身边之人被拔去不少。
近些年出事的不仅仅是她杜家、太子妃韦家、皇甫将军家、去年王家,这些她曾在父亲口中听到过的名字,一个一个地被剥落。
他这时提起这茬,也不知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怀疑。
她无法开口去问,只能装傻。他不说,她自也不会主动去提。只是原还想问问姊姊的消息,如今却不敢开口了。
她可以与裴思交换所有的消息,唯独她的身份,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裴思不管她心里这些盘算,只是接着说下去:“你也知道,我裴家消息灵通,那时便查到了这个令牌。那是块银牌子,听闻属朝中大员。那以后不久祖父便说,这案子不能再往下查了。”
“龟符是朝廷出面收回去的。”杜筠边想便道:“能接触这牌子的只那几家,更不排除......”
她没有说下去,裴思却已领会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不错,这个组织盘根错节。明面上是江湖杀手,背后却定是世家大族,说不准,还有那位的授意。”
“若如此,可不好办了。”他呲着牙:“杜姑娘,可还执意要继续查下去?”
“要查。”杜筠不带犹豫:“背后之人来头不小,来此之前我心中便有数。”她顿了一下:“哪怕背后之人当真就是那位,我也要查明白是谁在借势。”
她爹的案子,包括杨云起被追杀之事,圣人若是有所不满轻而易举便可下令斩杀,犯不上兜兜转转派江湖人来动手,定是另有其人。
裴思默了片刻,指节轻轻敲击着石桌,像是在掂量什么:“其实杜掌柜去查不失为一个办法。京中暂时还无人盯住你,我与觅梧可暗中相助。”
他这么说,杜筠也和善起来:“裴公子对这金龟袋如此上心,可见与觅梧公子是当真亲密。”
“杜掌柜这话不免引人误会。”裴思轻笑:“我与觅梧自幼便是好友,交情自然不一般。”
“可裴家消息既如此灵通。”杜筠话锋一转:“裴公子怎的自己不抓人来审一审?”
“杜掌柜,我裴家是做正经生意的。”裴思仿似无奈:“消息通达是为着经商,私自抓人却有违朝廷法度,裴家上下在朝中为官,这种事情不敢放肆。”
他突然这般假正经,杜筠不禁揶揄:“裴公子去拓文书的时候,倒是不曾想过朝廷法度。”
裴思不以为耻,依旧是满面春风:“彼此彼此。”
“......裴公子知道?”杜筠刺他的话被弹了回来,她不似他般皮厚,不由得尴尬。
裴思却只是深深看她一眼:“我还知道杜掌柜那日就与觅梧同住在一家客店。若是那日你们得手,怕是不会想到来庭州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