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未觉二人间之异样,乃指朱灵笑谓郭婉曰:“恰逢文博至此,不妨劳其送汝出营。”
此地乃谋士营与斥候营之邻,西行数里,方得离营。
曹丕与朱灵交好,但郭婉岂愿再近朱灵之身。
纵有曹丕庇护,谁也不知朱灵是否会复萌故态。
郭婉誓必杀此贼给郭女王报仇,正如朱灵亦不欲放过郭婉。
“既无需,则丕于此与文博暂辞,他营再会。”
曹丕虽未能深察郭婉与朱灵间,是何等的深仇大恨,然亦能觉二人一瞬间,流露出的互相提防与不愿。
故曹丕乃提出与朱灵暂别。
巡视军中,不可久谈,朱灵亦向曹丕拱手作别,遂领部将远去。
见郭婉犹死盯朱灵的背影,曹丕乃问曰:“如此厌恶之?莫非有旧隙乎?”
“家仇私怨,不足以为主公道也。”郭婉轻摇其首。
她欲除之人,岂可玷污曹丕之手。
让曹丕涉足其中,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因前番朱灵之闯入,郭婉亦难安心归都,遂未再拒曹丕送至营前之举。
途中,时有部将对郭婉指点评说,似觉其出现颇为奇异,然郭婉神色淡然,任由过往兵卒审视。
兵卒久居军营,于那些幸进之徒,心中或多或少存轻视之意,而郭婉之境遇尤为复杂,以其女子之身现于军伍之中。
兵卒们瞩目于她,实则出于对这年幼女子之好奇。
众人本心多无恶意,如朱灵之辈,实属罕见。
毕竟,曹操所练之兵,除些许八卦之心,余皆甚佳。
曹丕未着校尉之服,是以众人之目光游离于二人之间。
当然,还是那句,曹操所练之兵,素质颇高,若见曹丕身着校尉之衣,必不至如此频频窥视。
在护送郭婉出营的路上,曹丕想法颇多。
虽然曹丕自知其父心意,不过欲以己身为标榜,昭示世人耳。
经此番折腾,纵使愚昧迟钝、不谙世事之臣,日后亦会对他出使吴郡的事迹耳熟能详了。
纵曹丕于官职本身不甚在意,且素有自主当家之志,但亦不得不承认,此仕途奋进所致的境遇变迁,着实令人心醉神迷。
他本身只是一个司空闲散之子,忽于一日之内,声名鹊起,入虎豹骑,由昔日门可罗雀,而至他日回都的门庭若市。
若内心稍有不坚,必为其父强权之手段所折服,俯首帖耳,心悦诚服。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郭婉身为女流,曾经未能委身司空府唤曹操主公。
今曹丕开府,她日后也能堂而皇之的行走于暴室与曹丕府邸之间。
且不论其他,曹丕既为虎豹骑校尉,其话语权自是激增。郭婉得侧身曹丕府中供事,于己资历,乃大增光彩。
日后无论为官理事,抑或与人交游,皆能获益匪浅。
须臾,二人至营外。
曹丕举手召来营前随行之门仆,沉声低言:“速送女史归都,务必保其安返掖庭。”
“主公征战于外,亦当珍重。婉于许都翘首以盼,静候主公凯旋。”
郭婉人臣姿态做的很足。
门仆闻命,即领命而去,导郭婉登车。
待其安坐,乃驾牛车缓缓离去。
曹丕的门仆,似亦如营中兵卒,对郭婉饶有兴趣。
途中,门仆问郭婉究竟是掖庭女史耶,抑或为曹丕府中之人耶。
郭婉轻掀车帘,远望天际,神色淡然,乃答曰:“司空雅量恢弘,慨然许主公今世自立。主公府员简少,虽得日常清趣,然其誉望卓越,仰慕者自然云集府中,人情往来,实难避免,非为夺趣也。”
“婉昔日为掖庭女史,虽无卓越之才器可夸,然迎送之间,勤劳可任,得主公垂青,纳婉此微才于府中。”
“故婉既是女史,亦乃府中之员也。”
郭婉言外之意,吾与尔等,皆为主公效力之人,并无优劣之别,勿以异样之目视我,犹如观奇珍异兽。
门仆悻悻而笑。
其实,郭婉亦明,门仆之问,非真欲知晓,她乃掖庭女史还是曹丕府员。
实与营中兵卒无异,门仆所好奇的,乃郭婉是否为曹丕姬妾。
不过,郭婉对此,无以应答。
日后,曹丕大概会赐她府妾之名,此无疑也。
昔日独处暴室,尚可饰以笃静守趣之态,然一旦世情炽烈加之,则当世之积弊陋习,必将尽显无遗。
即便前世,郭婉亦以内命妇的身份,即高宗才人、中宗昭容之名,行走于禁中。
五品才人、二品昭容,不过是玩弄权术的外衣,前世穿的,今生有何不可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