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取广陵,必先克丹阳。大善!吾依公瑾之策而行!”
孙权细思北伐之途,朗声大笑。
既能逐鹿中原,又可报三弟之仇,如此两全之策,孙权岂有不悦之理。
周瑜见孙权纳其策,复进言道:“主公既有北伐之志,诚然可嘉。然目下尚未至抗曹之时,当务之急,乃先平黄祖,以慰破虏、讨逆之灵!”
要抗曹操,先定江夏。
周瑜目光如炬,虽曹操尚未南下,但其抗曹之略已初具雏形。
倘若曹操闻之于冀州,必要惊惧良久。
虽曹操未居许都,然曹丕一行人仍先至许都,稍作休整。
留孙绰、孙恭二兄弟于荀彧之处,又令支谦暂居于许都城中之寺。
蒋干则留于许都,以理后续之事。
曹丕归府,休憩数日,复至暴室,邀郭婉同往冀州,谒见曹操。
“司空今何在?”郭婉询问道。
曹丕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作为上位者的从容与自信。
他缓缓言道:“大人目前正驻跸于黎阳之地,此处乃是我军北进邺城之要冲,局势微妙,亟待丕前去禀报要务。”
郭婉复问:“何故命婉同行?婉已顺利完成转交孙权之礼。”
曹丕闻言,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不怀好意地笑道:“今女王既入我列,称丕为主公,自当唯命是从。”
郭婉面上恭顺,拜而应曰:“喏。”
然心底却暗自窃笑,偷翻白眼。
心想:若非以汝日后“魏文”之显赫,吾断不会复随左右。
二人于岁末之际抵黎阳。
曹操已于数日前接许都之报,故二人得以顺畅入曹军驻黎阳城外的营帐。
历经半年奔波于外,曹丕眼眶迅速泛红,不知此情是伪饰还是真情流露,近父而思怯,然其举止颇似至孝之子,迳入曹操之帐中。
曹操此番竟异于往常,未询曹丕吴郡之行的功绩,唯于帐中与曹丕闲话家常。
虽议题轻松,然曹丕应对之时,犹谨慎万分。
说实话,曹丕并不太愿意与曹操如此交谈。
盖二人父子之情本非正常,加之曹操性情多疑,即便是轻松之语,曹丕亦须深思熟虑而后答,只觉维持此父子之和睦,实属劳心费力之事。
依曹丕之意,此番其助曹操解一大难,望父速加官进爵,而后各安其事,无须顾及孤弱之慰藉、温情之虚礼,彼自能释怀于心。
但曹丕亦深知,自己的意愿无足轻重。
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昔日父亲对其漠不关心,自是常理;今朝的热情关怀,亦只能坦然受之。
郭婉则未在场,于帐外静候曹丕。
若侧耳倾听,实可闻曹操与曹丕之对话。
她以曹丕亲随之名而来,若一无所知,何以侍奉主公?
但以她的身份,自不配涉足父子叙谈的场合。
其实,撇开时局的尴尬与各自身份的束缚,郭婉觉曹操亦为一极具魅力之人。
其言谈广博,人情练达,与之交谈,无须忧虑话题枯竭而致冷场。
即便是日常琐碎之事,经其讲述,亦能妙趣横生。
如前番所论之题,自曹丕此行游历风闻,旁逸斜出,谈及秦皇汉武,乃至战国七雄之人物掌故,思维之敏捷,条理之清晰,令曹丕完全被其引领,难以跟上其父的话题脉络。
虽曹丕未能与父同步,然亦觉收获颇丰。
曹丕与父交谈片刻,自觉眼界大开,对某些问题之认知愈加深邃,由衷叹曰:“大人高见卓识,儿得侍坐于侧,聆听父训,愈感自身学识浅薄,思维难以企及万一,更觉往昔所学颇为荒芜……”
曹操闻之,朗声而笑:“能益于人者,未必皆博学之士。汝之年岁尚浅,正欠岁月之积淀,若以学识之广博与长者相较,岂非自取其辱?”
“人之材质优劣,非在于学识之多少,而在于大义之是否明辨。万卷空言,岂如一真知之可贵?”
“鹤发老儒,亦有张口乞食之时;幼鹿初成,亦需嗷嗷唤乳之态。由此可知,万物虽形化各异,各饰其表,然皆循一理而宗……”
对于此类形而上之道、关乎意识形态之论,曹丕自是不敢贸然置喙,唯有一脸恭谨,洗耳恭听。
纵使其心无底线,亦不敢直言谄媚其父,谓舔舐其父即为真知之法。
除此外,任何应答皆恐失当。
即便点头附和,谓其与父价值观高度契合,万物之形皆矫饰,唯识其本真,方能驭之如玩物。
若曹操反问:“汝亦持此见乎?”则曹丕必将瞠目结舌。
默然片刻,曹操忽而朗声大笑:“善哉!吾之佳儿,能谈古颂今,不输朝中英才。家门有此一二,何人敢言不美满?”
“曹丕之名,未能尽其质,今日吾赐汝一字,凭此字,汝必显于世,为世人雅知。”
曹丕闻父夸赞,心中虽忐忑,但闻及曹操欲赐其字,顿觉释然,随即凝神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