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与明教义军们彻夜狂欢,尽醉方休。待众人彻底消除战争所带来的辛劳疲累,已是过了隔日午时,各教派群豪纷纷向空闻、空智告辞,明教因为谢逊跟范遥都还在睡暂时留了下来,徐达与常遇春也领明教义军先行离开。另外由于周芷若也还没醒,峨嵋派也留了部分人员下来。武当派原本就只来了俞莲舟跟殷梨亭,后又来了张松溪,也就三人而已,眼下宋青书的伤势尚未安定,三人稍做讨论后,便也暂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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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张无忌所言,范遥睡到自然醒,刚好过了一天。张无忌这少年医仙医术高超,时间算的刚刚好,范遥刚醒还在发呆,张无忌便进屋给了一碗汤。教主投食向来不拒绝,一碗汤喝下去,迷迷糊糊又睡了回去,隔天醒来同样还在放空,同样还是张无忌,只是那碗汤换成了粥,乖乖喝完又睡了一天。
等到第四天范遥再次醒来,这回睡了整整三天,累积的疲累都消除的差不多,很快就醒神,坐在床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屋里,心中默默回想他上次被这样强迫连续投药是多久以前的事,有点数不清了,但同样是教主的杰作,只是那个教主是阳顶天罢了。
想起阳顶天,范遥不自觉地露出了淡笑,心情挺好。直觉告诉他还是别出门溜达,省的到时候张无忌找来又找不到人要生气,便在屋里简单的伸展了下,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发时间。
桌上没有饭菜,只有水,但在不知水是谁拿来的情况下,范遥连碰都不想碰。
开了窗,屋外是片树林,听着风吹落树叶的声音,范遥转过头,坐到窗台上,就这样看着门口等外头渐渐靠近的人开门进来。
来的人自然是张无忌。范遥状态恢复的很好,听脚步声就能辨识出来。
张无忌看到他已经醒了倒是意外几分,见他坐在窗台吹风,也没要他下来,走上前把手上的药碗递给他,「你醒早了。」
范遥看了一眼药碗,苦笑,「该不会我喝完又要躺一天吧?」
张无忌笑,「这次没放会让你想睡的药了,睡了三天也够了,补气的而已,喝了吧。」
说真的,即便里面加了料,管他是毒是药,反正只要是教主递给他让他吃的东西,他都不会拒绝。范遥接过碗,喝了一口药汤,随即被苦的差点吞不下去。
他懂良药苦口的道理,但这也未免太苦了吧?范遥忍不住瞪着汤碗不想喝。
范遥都还没生出要不跟教主商量一下这药能不能不喝的想法,张无忌倒是一眼看出他的排斥,温声道:「全部喝完不要剩,那是最后一碗了。」
教主发话哪次没听?范遥眼一闭一股脑地就把药灌完。
「好苦。」范遥把碗还给张无忌,不忘抱怨一下。
张无忌笑了笑,随手把碗放在一边,也跟着坐上窗台,目光没看范遥,说道:「我有点事想问你。」
范遥见张无忌表情凝重,暗想大概又是自己惹出的事让他心烦了,正准备下窗台换个位子让张无忌好好问罪,却被张无忌抬手一拦,无声制止。
「教主?」
「只是聊聊天而已,我没有要向你兴师问罪的意思。」
范遥笑道:「教主这么说,那果然是我惹出来的事吧?是哪件事被你发现了?」
张无忌没好气的白眼他,看了一眼外面,又确定附近真没别人在之后才开口,「昨日,成昆死了,是你动的手脚吧?」
范遥瞇起眼,灿笑,回话却不是承认,「我从跟鞑子打完之后便一路睡至今,教主这判断也太看得起我。」
「三天,跟你当初说的时间一致。」
「我不过就瞎说。成昆当时是重伤无误,但武功没废,少林也有不少药材,好好调养也不至于要命。莫非少林的人狠下心来不救他吗?」
「救了。但没救活。死因,走火入魔。」张无忌转头跟范遥对上眼,看见对方眼里的毫不意外与冷漠。范遥安静没说话,张无忌移开视线继续说:「在成昆死前,我正好在帮空闻大师疗伤,所以当时的情况我有看到,成昆死前的表现与脉象,确实与走火入魔无二异。」
「毕竟七伤拳伤心脉。成昆如果心急不肯静养,导致走火入魔也不是没可能。」
「确实有这可能。在场只有我一人学医,死因是我下的,少林的人都信了。叹道一句『因果报应,苍天有眼』,这事就算完结。」
「少林接受了这死因,但教主你不这么认为吧?不然你不会觉得与我有关,还直接来问我。」
张无忌点头,「在成昆断气后,我注意到成昆的后颈处有一段黑线。范遥,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张无忌转头看向范遥,目光里没有任何愠色与责怪之意。他当时就猜出真相,但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语。
范遥回以微笑,没有回答这问题。这其实,就是默认。
「我当时很庆幸我让你睡了三天,让你避过了嫌疑。」张无忌续道,「黑线蛇毒,中毒者不出三天,内功失控走火入魔而亡。这才是成昆真正的死因。这也是你不废他武功的原因。杨左使说的不错,阳教主当年死于走火入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你的原则你的手段。」
「全部正确。教主英明。」范遥没有再做任何的辩论,干脆承认。事实上他从不介意他动的手脚会不会被人发现。
「何时下的毒?你跟成昆照面的时间,就是你拷问他的时候。」
「就是那时下的。教主,我当日带在身上的所有武器,全都粹有黑线蛇毒。那把匕首多次与成昆的血肉接触,蛇毒下的很足。而救命药也无法解黑线蛇毒,它唯一的解药是冰线蛇毒。不过我认为少林的人不会对蛇毒有所研究。」
张无忌叹气,「此事杨左使知道吗?」
「并未告知大哥,不过大哥还是自己猜出了九成。他太了解我了,我很难瞒过他。」
「那你还有事瞒着我吗?」
「可能有吧,我其实也算不清了。」
范遥说完,本想再解释点什么,但看看张无忌对这答案没有不悦,顿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张无忌听到范遥这样回答,心中也不太意外,他这样问也不是想要知道那些秘密,那只是随口一问,不管范遥答有还是没有,他都不在意。而范遥这模糊的答案,反而让张无忌更加安心。
这是没有多加思考的答案。这是完全信任他的证明。
张无忌笑了笑,「那我到时候再来问你。」他离开窗台,没再继续这话题,突然注意到桌上的水连动都没动过,回头纳闷问道:「你起床后连水都没喝吗?」
范遥点头,「起床后就只喝了你刚刚给我的药。」
张无忌这才意识到一般来说,喝完那碗那么苦的药后,正常人会去找水喝,但范遥也只是抱怨了很苦,却没有其他动作。该不会──
「这水有问题吗?」
「我没喝。我不知道。」范遥不懂张无忌怎么突然问这个,走过来拿起水壶,倒了一杯喝下,「没问题,教主要喝吗?」
张无忌知道范遥喝那一杯只是为了试毒。原来如此,难怪之前都没察觉异常。虽然听杨逍说过很多次范遥不吃东西,但没想过他居然会极端到连水都不喝。
「我不用。那水没问题的话,你再喝两杯。」
见张无忌死死盯着自己,范遥不明所以听话又喝了两杯,喝完后困惑的稍偏了头表达疑问。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得再喝一点水罢了。」张无忌说道,伸手给范遥搭脉,「果然,缺水,还有些气血不足。你自己都没感觉吗?」
范遥无辜的摇头。他从小的经历,养成了他对吃食没什么欲望,也很耐饿耐渴,对他来说,只要足够维持生存所需就行,张无忌给他吃的东西,恰好有达成这个条件。而且他才刚醒不久,食欲更为低下。
「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你有想吃甚么吗?」
「教主不必麻烦,我其实──」
「你不饿?」张无忌打断他反问,「就算不饿也得吃。」
简单一句话堵的范遥哑口无言。
「杨左使特别要我盯你吃东西,他说你又变轻了。事实上这两天我自己试过,以正常男性体格来说,你确实有点轻了。」
「…………」自己会变轻,范遥其实不太意外,毕竟自从脱离需要陪张无忌、赵敏等人吃饭后,他进食的次数大幅缩减,会变轻是理所当然。只是听张无忌这样说,范遥就想问,莫非他昏迷不醒的这几天里,教主你亲自来抱过吗?天啊,一想到就有点羞耻了。
范遥这边羞到不想说话,张无忌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可脉象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正要开口询问,却看到范遥目光落在门口。
来者一身黑衣,无声无息,即便面孔不甚熟悉,但看范遥没有敌意,张无忌也能立刻判断这人应该是范遥的暗部。
张无忌没出声,他感觉气氛不太对,定眼细看,发现那暗部脸色不太好,唇色苍白印堂略黑,正打算去给人把脉看一下,身边范遥吐出了短句。
「在哪?」
「后山。」
没头没尾也不影响范遥的判断,他二话不说的跑出了门,张无忌反应慢了没拉住人,看范遥急成这样准没好事,心中也是有几分不安,是该要追,但在经过暗部时,还是停留一步给人把了脉,张无忌原想耽误这一点时间并不碍事,却在看清脉象后,被惊的表情大变。
严重内伤,寒毒入侵心脉,可以说是危及性命,他甚至连右手断了。这其实是从表面一眼就能看出的重伤,然而范遥却连点在意都没有,直接就抛下他跑远了。
虽说早听说过范遥对自己的暗部严格且心狠,但没想到他真能无情地无视眼前受伤的部下,他甚至连一句言语关切都没有。
张无忌运起九阳神功,还是先帮伤者驱毒,然而才刚刚开始,暗部就制止了张无忌的行动,「教主,别在我这费心,请先去帮主人。」
「可是你的伤势几乎致命!」张无忌哪能对伤者见死不救。
他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暗部有救命药,一时半刻死不了。教主请先去。」
「教主,请把暗部放在最后。」与此同时,另一名暗部也现身劝道:「玄冥二老偷潜入少寺山,跟杨左使交了手,你还是尽快过去比较合适。暗部的伤亡你不用在意。」
「玄冥二老!」张无忌听到这名字也倒抽一口气,一瞬间懂了为何他会被寒毒侵蚀,又想到那边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急,连忙急问道:「你们还能撑段时间吧?我先去那边看下,晚点回来。」
「教主不必挂心,暗部也有负责的医官,请你先去帮主人,他应该要气到发疯了。」
这真的是个非常糟糕的坏消息。
张无忌无心多加理会这边了,脚上运上轻功,没一会功夫就消失在树林里。
两名暗部目送张无忌远去,身负重伤的音开口问道:「晔应该不会过来吧?」
刚刚被陵调过来确认音伤况的岚回道:「不会。晔自然是被调去主人那了。」
「那你觉得我要多惨才不会被主人究责?」
「第一,杨左使的伤并无大碍,第二,装可怜点让教主心软插手。主人被哄好了,我们自然能全身而退。」岚看看音的脸色真的惨,被寒毒侵蚀连双唇都发紫,是惨,但可能还不够惨,「需要我再断你一根肋骨吗?再让你晕到教主回来救。主人那边大概只会对你见死不救,被教主救回来后再好好道歉,主人先被哄过了,大概也懒得再跟你计较。」
音吐出一口冰冷的寒气,颤抖着声音说道:「听起来挺不错的。能避过主人的怒气就好。」
「那就这么做吧。」岚结论。抬手往音的胁肋一击,干净利落的达到断肋骨的目的,随后趁着音痛得头昏眼花,手刀往颈侧一切,击昏了他。
岚把伤上加伤的同僚抱起,放回屋里床上,往他心脉处点了几个穴位,确保寒毒不会攻心夺命。他看着昏迷的同僚,低喃了句,「教主拜托你得好好哄主人,别让他把气往我们这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