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四更。
再过一个更次就见黎明,正是戒备了一晚最容易疲累有所疏忽的时候。
元军偷偷摸摸爬上了山。
夜晚行动,本就是打一个神出鬼没出奇不意,就看双方谁先发现敌人,谁先抢得先机。
明教先有情报支持,知道此刻元兵已摸上山,巡逻守备更加小心翼翼,在这暗夜之中打响战斗的,是来自天鹰旗下一只射中元兵脑袋的箭矢。
第一轮摸上山探路的元兵被一一射杀。侥幸躲过箭支的元人被埋伏在峭壁边暗处的锐金旗教众击倒。
趁夜埋伏偷袭不成,元军燃起火把举兵攻打。
明教的人绝大多数都参与过早些时候的激战,那时所累积下来的疲惫还没完全消除,即便抢得先机,也很快就被元兵的人海战术给压制回去。
敌众,我寡。
但凭着双方个人本事的差距,硬生生战了个不分上下。
范遥是在君沁身边小憩补眠时,被君沁摇醒,半瞇着眼听完陵说山谷开打的消息后,才懒洋洋地出发。中途路上随手摘了路边的毒草吃下提神,还顺手砍了个埋伏着的元兵脑袋,提着脑袋去找殷天正会合。
跟在他身后的陵不知道要不要提醒还没完全睡醒,对自己行为完全没自觉的主人,提着脑袋给人当伴手礼是真的很吓人。
范遥找到殷天正,毫不犹豫的就把人头递了过去,「教主要我来帮你。给,这是伴手礼。」
殷天正都还没说话呢,就先被范遥的举止给惊得哑口无言,后边发现范遥也来的殷野王赶了过来,看到他手上提着脑袋,顿时煞步,本来想问的话一时之间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殷天正先缓过惊吓,太久没见范遥这么残暴的一面,最近在教主面前装的可乖,都快忘了这家伙年少时期就是个疯子,让他出去执行任务,是真的会「提头来见」。阳教主跟杨逍当时的反应非常一致,二话不说先让范遥把伴手礼丢出去再说话。
所以之前杨逍也说过了,范遥的伴手礼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难怪之前杨逍听到要给伴手礼就拒收。
「范右使,手上的东西先丢一边,我不收,我不需要。」殷天正强迫自己冷静,脑袋里飞快回想杨逍都怎么应付这麻烦家伙的。心里甚至偷偷腹诽了无忌怎么谁不选,就偏偏选这一个难搞的来帮忙。
范遥愣了下,低头看了下手上的脑袋,总算后知后觉想起杨逍说过脑袋不适合当伴手礼,本想随手乱扔,又想这样实在浪费,看了下远方还正打着的人马,抬手用力一甩,非常准的砸倒了一名元兵,随即被附近的教众补刀杀死。
范遥非常满意这结果。殷家俩父子对范遥这一手心有余悸。
「蝠王呢?」范遥问。
「四弟去前面看看战况,元兵已突破了第一道防线,我们人数不多,至少要清楚对方到底派了多少鞑子过来。」殷天正回道。
「大概是多你们三倍的数量。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不过这种程度的敌人,以你们的武功,要全面拿下并不困难,只要──」
范遥猛地抽出腰间的剑,向殷天正身后刺去。抽剑后直接转身,砍下自己身后的一名敌人。殷天正随即加入战局,另一边的殷野王也早就跟附近的鞑子打了起来。
「只要什么?!范右使把话说完!」殷天正使出鹰爪功掐碎敌人脖颈边吼。
「只要没有会从天而降的埋伏!」范遥砍人干净利落,敢进到他攻击范围内的,剑刃一挥,全都直接被斩首,无一遗漏。而他的速度也是出奇地快狠准,没一会功夫,范遥连殷天正身边的敌人也都清完了。
在附近的教众看过范遥残暴的手段而感到心有后怕,他们在范遥连续砍下三个首级时,便本能直觉地跟范遥拉出了一定距离,深怕范遥一疯起来敌我不分。
范遥甩掉剑上的鲜血,举剑指着元兵的方向,冷声向其他教众吩咐,「挡着那些鞑子,我跟鹰王说几句话。」
教众连忙跑远。殷天正看着满地身首分离的尸体,忍不住皱眉。殷野王看地上甚至还有死不瞑目的尸首,也避开了看地面的目光。
「你一定要搞的这么凶暴吗?」殷天正叹道。
「斩首才能确保敌人死透了,我从没见过头都没了的人,还能回光返照给我补一刀。」范遥轻描淡写。
殷家父子无言。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有其他方法能必死无疑,要不看看杨逍出手,敌人死透都还能留个漂亮的全尸,就只有你出手是要掉零件的。
「唉呦,我的老天,这里怎么这么惨。谁搞的?」韦一笑轻飘飘的落地,见到范遥也在立刻补了一句,「原来是范右使的手笔,这场景还真的只有你干的出手。说起来,你怎么也来了?」
「教主要我过来帮忙。」范遥没接话闲聊,续问:「你探了些什么情报回来?」
韦一笑知道轻重,没再说笑,回答道:「这支元军不是他们的主路,人数没像之前那般多,大概多我们几倍而已,感觉要全拿下也不是难事。」
殷天正跟殷野王互看一眼,心里佩服这跟范遥所说的相差无几。
「弓箭手呢?」范遥追问,「这次进攻的兵马为汝阳王跟王保保所属,照理他们身边有弓弩亲兵可用,那些人有来吗?」
「人群中目前没看见有拿弓的。」
范遥皱眉。
不可能没有弓箭手,毕竟他所知道的未来,殷天正就是死在乱箭之下,不过那已经是接近凌晨的事,距离此刻还有些时间,难不成是后来才补上的援兵?还是先埋伏在峭壁之中等待我等松懈之后的良机?
也不是没有可能。
汝阳王跟王保保虽没亲自进前线,但在后方运筹帷幄是理所当然。而王保保能谋善断,这种计策对他来说小事一桩。更不用说他的战术也有一部分是自己教的,再加上经年累月的实战,绝不是好应付的对手。反倒是明教这边,除了杨逍之外没有人擅于在战场上勾心斗角,江湖中教派争斗与战场上领兵作战是不一样的。殷天正虽是猛将,骁勇善战能以一挡百,但可能不会注意到更长远的阴谋。
尤其是接连征战后,身心俱疲的时候。
到底王保保是学的好啊,真想夸他一下了。当然要是能真把朱元璋给干掉了是更好不过了。管他那个曾经的未来呀,朱元璋死了更大快人心。
「范右使?有什么在意的吗?」
注意到范遥安静沉思了半晌不说话,殷天正问道。再怎么说,要论打仗,在场还是只有范遥最清楚这事,即便这人在教里多数当花瓶装死,所有人还是非常信任他作为右使的能力。
毕竟当年明教最为全盛时期,有不少地区是他们逍遥二仙一手打下的。
范遥收回有点飞远的思绪,「没有弓箭手不太合理,可能还藏有伏击,我去前面转转,这边你们三人就足够搞定了吧?」
当然足够。他们恨不得这凶兽别在身边转,三个人很有默契地让范遥快去,最好深入敌阵杀空一遍鞑子再回来。
.
范遥怎可能真的去杀空鞑子。
如果是教主指令那当然另当别论,但他这次最主要的任务可是确保殷天正跟殷野王安然无恙的归返,杀鞑子只是顺便。
他来到峭壁边顺着小径往上,将峭壁上适合躲藏的点都大略看了一遍,但毫无收获,见状只好向身边的陵确认,「这支偷袭的元军,你们有什么情报吗?」
「不多,您所知的就是目前已知的全部了。一支临时组成的特别军,也要他们再有什么动作才会有消息。」
说的很有道理。还没发生的事,谁都无法知道,仅能猜测。即便是拿着前世剧本的范遥,也仅是知道结果罢了,中间过程他是完全不知情,毕竟他没有亲身经历。
「那派人到对面峭壁看看。」范遥指指对面的峭壁。他自己过去还要横越下方如火如荼的战场,想到就犯懒了。
「琛跟岚已经过去了。」
「鹰王那边也派几个人──」
「双子过去了。」
「……」范遥沉默无言。这暗部真的太好用太贴心,这让人哪舍得弄掉他们。范遥向陵睨眼,「讨好我也没用。」
陵无辜的笑,「没有的事。」
怎可能没有。范遥才不信陵的鬼话。不就是想讨好我看看能不能避过因之前的失误所得来的惩处,就说了不会弄死人了,忍忍就过了。
反正只要范遥没有回心转意,他们这群可怜暗部就是得遭殃。陵内心遗憾刚刚教主怎么就没把主人哄好哄满,他们再完美无缺的搞完这场战事,要什么有什么,没有纰漏,让主人挑不出毛病的话,主人心情好,功过相抵还是挺有机会。
真是可惜了。早知道还是要跟杨左使求助一下的。
「我说过了,你要是让那俩人刻意为这事来哄我的话,我是绝对会报复你的。」黑暗之中,范遥的表情带有寒意,「要不你也从签筒选三支签吧?嗯?」
「主人请冷静。」陵心中欲哭无泪,直喊冤枉,「属下没有将您的惩处透漏一丝半点给教主及杨左使知晓。」
范遥没说话,脸上表情就是一脸我不信。陵百口莫辩,反正他家主人就是任性,不管解释多少甚至摆上证据,不信就是不信。陵只能认命。
身上的暗部铃在响,只有陵能得知暗部们传递的是什么讯息,再看向一旁的范遥,他的主人百般无聊的看着下方战场,手上却在拔峭壁边的野草吃。
陵认真看了一眼。猜的没错,那草有毒。
不是单纯饿了随手找东西吃,就是还没睡够吃点小毒提神。陵猜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便从怀里摸摸,拿出一块干粮递给范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