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遥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眼,下床,看到张无忌跟杨逍都在自己房里并不意外。
刚醒来脑袋还有些迷糊发晕,不太清醒,想来应该是药效还没全退。
「教主。」
「醒了?来,手给我。桌上这碗药喝了。」
迷迷糊糊的向张无忌打了招呼,听到张无忌的话,不疑有他,范遥听话的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药碗喝药,另一手递给张无忌把脉。喝药时顺眼的看了下桌上的纸,差点被药呛到,顿时察觉大事不妙,一瞬间就醒了。
他一顿,抽回自己的手退了几步。
「你、你们──!?」
「药先喝下去再讲话。」张无忌说道。
教主发话,范遥一口灌完了那碗药,药碗随手一扔,愕然道:「你们套话我?!!」
杨逍似笑非笑,觉得他义弟像是只炸毛的猫。
张无忌一脸愧疚,内心真觉得十分对不起范遥。
光看他们俩这样的表情,范遥就明白了,他确实是在无意识的时候被这两人套话了。顿时又退了几步,拉开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行,什么都回想不起来,连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能理解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要这样做?」范遥目光凌乱,声音颤抖说道:「我犯教规确实是我的不对,你们打我骂我处罚我甚至是杀了我也好,但你们居然套话我?!你们怀疑我?我明明从未对你们有过异心,我也没做出有害明教的事,而你们居然怀疑我到要套话我?!我就这么的、让你们、无法信任吗?」
他本就精神状况差,如今又发生这事,范遥觉得世界一片黑暗,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里,眼前两人不信任他,他心里只有绝望。
他现在连一点想活的想法都没有了。
直接处死我比较实在。
「既然你们想知道的都问到了,我没有用处了吧?」
他前面还有点崩溃激动的语调瞬间降了下来,低哑,冷淡。
听到范遥这么说,张无忌跟杨逍也知道这次是做的太过份了。确实,这样套话十分不尊重他,虽然也不是怀疑他什么的,但就结果看起来,他们对范遥的行为,与对待俘虏奸细套问情报并无二异。
即便,他们原先真的没有恶意。
范遥吃过药后的状态有问必答,甚至是自己脑袋混乱又太无防备先露了马脚,在杨逍追问之下,得到了非常荒谬的答案。
张无忌听的心好痛。在听过范遥真心后,这回听到范遥如此说道,顿时明白自己无知的行为到底伤他有多深。
杨逍知道要是不安抚范遥,这激进的家伙,转头就能给自己刺上一刀,以表忠心。他本想靠近范遥用往常的方式安抚,没想到范遥见他靠近便跟着退了,杨逍只能伫足停步。
不能再靠近了。再靠近他真会逃走的。当范遥越没安全感的时候,他越会逃到没人又难找的地方躲起来。
也就是说,范遥现在极度的不安。
「我的行为让你们怀疑我了吗?是吗?有什么话不能当面问我,非要趁我意识不清的时候套话我──」看两个人都没说话,范遥神情苦涩,继续说道:「不,不对,这确实是我的错,确实是我还有所隐瞒。不能怪你们,是合理的判断,要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这是自我安慰。他根本不需要张无忌跟杨逍的解释,因为是这两人的所作所为,他会自动将这件事合理化。
他本就不该任性。
他本就该乖巧听话。
这是他自己所造的孽,得自己承担。
「既然你们想知道的也都问到了吧,用不上我了吧,那我现在自刎谢罪。不用阻止我了,反正我也犯了教规不只一次,这本就是我的不对,这罪我早就该请了。不用你们出手,我自己来。」
说着范遥便要找武器。
「范遥,住手!」杨逍喝道。
范遥看他,眼神死,心也死,连语调都少了以往的生气,如今死气沉沉,「何必阻止我?我不过是消耗品,既然用不上我就别留我了。还是说你们还没问够?留着我还有利用价值?那不妨把我关着炼着吧,省的我只想以死谢罪。」
「够了!你闹够了吗范遥?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杨逍怒他口无遮拦,厉声骂道。
被杨逍这莫名一骂,范遥也跟着恼了,失控喊道:「我胡闹?!是谁先做的?你们不是怀疑我吗?不是不信任我吗?既然这样还把我放身边做什么?不怕我做什么吗?!搞清楚,现在我在你们眼中与罪人无异,那何必通融忍让?!杀了我!以绝后患!」
范遥的一字一句宛如利刃般,深深插在在场三人的心上。不光是责问张无忌与杨逍,更是惩处自己。
他本就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类型。他所重视的人里,从来不包括自己。
即便是不少人语重心长的提醒过他,范遥依旧如此。
见范遥字字句句否定自己,这让杨逍想起了一些过往,当时的范遥虽然不会生气不会怒喊,将一切情绪与罪咎无声咽下,但他从不认可自己有存在的必要性。
他是将自己视为消耗品的。
若没用,就不必留着。
杨逍心痛的道:「我们没有怀疑你。你冷静点。」
「──」范遥没有回应。这不代表他接受了杨逍的安抚,他只不过是不想再争也不想再有奢望了。
累了,为何不直接把我杀了就好?我做错了不是吗?
看范遥连连拒绝,他们明白就这一念之间的行为,是将范遥对他们的信任都毁的差不多了。
张无忌看得出来范遥此时不太想理杨逍,一边希望他还愿意理自己,一边温声开口问道:「范右使,你还信任我吗?」
范遥缓缓转头面向张无忌,却是避着他的眼不看他,「这是当然的。」
就连范遥自己也不清楚这句回答到底是否是实话。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他自己的奢求。
张无忌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要是没把范遥拉回来,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全都毁了。
「那就听我一言。我们确实在你意识不清时向你問话,但这必非是因为你有任何可疑之处,对你如此无礼,这点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我向你赔罪,内容随你提。」
「不,教主,你并没有错。无需向我赔罪。」
即便是这个时候,范遥依旧不让张无忌向他低头。
张无忌心里一紧,倍觉心疼,这个人,为他付出太多,而自己却从未有所觉。
「那你听好,你必须明白,我们没有怀疑你,也没有不信任你。甚至你违反了教规这事,我也原谅你。我并没有生气。所以现在,冷静一点好吗?别再伤害自己好吗?」
范遥稍微偏了头,总算愿意看向张无忌,目光里有些困惑。
「那,为何还──」
这个问题由杨逍回答了,他轻笑答道:「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听到你的真话吗?」
范遥愣了愣。
他眨眨眼,片刻之后才理解杨逍的意思。
「────」该死的是不是很久以前也听过类似的话!!
范遥是理解了他们这样做的原因,错愕完后就一个想法。可恶你们居然跟阳教主用相同的手段!还比阳教主更过分!阳教主还只是逼我而已,你们居然套话我!
他错愕完之后就生气了。却又因为对他出手的是这两个人,只好硬生生压下怒气,不好直接发作。
范遥总是,任由他所重视的人对自己为所欲为。
「那个,范右使──」
「不用道歉,但麻烦教主暂时不要跟我说话。」
张无忌苦笑。
不管怎么说,被人这样无理对待,就算范遥可以接受理解他们这样做的原因,甚至可以原谅他们,但他还是生气。他根本没有不生气的道理。
范遥一定会原谅他们的无礼行为,但这跟他生不生气是两回事。
杨逍念他:「有你这样跟教主说话的?」
范遥怒得牙痒痒道:「你们两个趁人之危套话我!还要我不生气,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过分!!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这回连张无忌都觉得范遥像只炸毛的猫了。
见范遥回复正常,大概不会在想那些负面的想法,杨逍心下松口气,就有心情陪他吵了。
「谁让你要自己露出破绽的。那个药挺厉害的,回头给我留一副吧。」
「我吃那个药不是让你们趁机会套话的!!那个药原本的功用才不是这样!而且要不是教主内功深厚医术高超,能把我弄醒,不然你们根本没机会!!」
没想到杨逍竟能如此不要脸,恶人先告状,范遥气极败坏,但偏偏对他下手的人他动不得,又是恼怒又是委屈。
你们两个跟阳教主一个样,仗着我对你们心软没办法就欺负我!!阳教主还对我比较好!
怒气无法出手宣泄,范遥只能吵。但他自己也很明白,在这情况下是不可能吵赢的。毕竟确实是因为自己有所隐瞒,而他们遇到良机,怎可能放过。换成自己也不愿意放过啊!
此事,虽无理又无耻,但或许,当真没几分恶意。
「你也说了教主内功深厚医术高超,这是你在给教主机会吧。」要说吵架,杨逍可很少输人。
「但我让你套话我了吗?我准你套话我了吗?!你帮腔做主意了吧!肯定是你!只有教主一人他怎会这么做?!就你总是动歪脑筋见缝插针!而且大哥你明明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你是想杀了我吗?!」
正解。确实是杨逍起的头。
范遥知道。他清楚杨逍的个性,杨逍也早说过了,若有机会一定会让他把秘密全都说出来,只是发生的方式太过突然与残酷,让他一时之间无法释怀。
但转念一想,用上如此无感的套话手法,他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详情,其实杨逍他们是可以一直瞒在鼓里不让自己发现察觉,没有必要揭开这一切。
告诉他,没有将他瞒在鼓里,反倒是对他的爱护与尊重。
「要杀你还不必如此拐着弯儿。而且我得先声明,你从头到尾回答的都是教主的问题,对于我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杨逍道。
范遥一呆,看向张无忌。张无忌满是尴尬的苦笑。
不能把矛头对向教主,范遥瞪回杨逍。
「总之一定是你先起头如此建议是吧!教主才不会如此趁人之危!」
「明明就是你对教主太没防备,自己先出了破绽,不然你以为我会想追吗?」
一听杨逍这么说,范遥内心绝望。我到底,在浑浑噩噩之中,说了些什么阿。
「那个,范右使,趁人之危确实是我──」
「别道歉。教主千万别道歉,你没有必要道歉。你是教主,我是你的下属,本就应该对你毫无隐瞒,是我以前太过放肆,还请原谅。」
听范遥说了这么一句,张无忌决定自己还是安静好了。他已经很清楚对范遥来说,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了。而且范遥还从来不让他道歉。
杨逍凉凉的说了一句:「遥弟你差别待遇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