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岚先生你,真是有招……”
他的手落在树藤上,便从那处萌发出一朵白嫩的小花来。
“咦,还会开花!”
他稀奇地看着朵朵白花自那一点蔓延开来,须臾便占领了春藤的每个角落,在这凶险污噪的土阵中,支出一片幽静秀美的空间。
“啊……”随岚突然想起了什么,抱歉地笑了一下,“这个法术是为了装点居所,一旦开花,支撑的力度就……”
话未说完,头顶上的藤盖发出吱啦啦的断裂声,仿佛有十几匹奔马在上面奔驰。
景洄:“……”
说时迟那时快,随岚一把接过景洄背上的阿婼,另一掌撞在他胸口,将他击出数丈远。
春藤支撑不住落石的重量,彻底坍塌,最大的一块石头正落在景洄之前站立的地方。
隔着大石,随岚听见景洄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非让它开花啊!!”
随岚也只能苦笑,以手护住阿婼的头,低喃一声:“结。”
他的破褡裢便如有生命一般,把阿婼和自己紧紧捆在一起。
春藤既毁,落石和人之间再无阻挡,景洄靠着仅剩的体力哇啦哇啦大叫着闪躲,随岚虽比他轻松些,却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避无可避。
正在此时,随岚怀中的气根突然发出了人声:
“你们两个笨凡人,快把阿婼的簪子拔出来,扔下去!”
饶是随岚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你是谁?”
听上去,也不像苦先生的声音。
“我是阿古!你别废话了,快!”
病急乱投医,随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按他所说,把那凤头树簪从阿婼发间取下。
凤头树簪轻轻落地,半点声响也无。
随岚咳了一声:“阁下……”
“你别急啊!”
气根那边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像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
蓦地,凤头树簪所落之处土石迸裂飞溅,一蓬碧绿的树冠破土而出,须臾便成参天之势。树枝上长出无数气根,向天截取落石,树根却如灵蛇般向下延展,将地表的岩石箍碎成砂土。
随岚与景洄各自抓住一条气根,轻轻一荡,便荡至树下。巨树为他们撑开一片安全的冠盖,树干虬曲粗壮,枝叶浓密,令人安心。
景洄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大树:
“这……好像是山下那棵大榕树?”
他这次不敢再触碰树干,生怕再引得它开花。
木气升腾,他们脚下甚至长起了一片青草,落石也越来越少,终于,一切又归于沉寂。
“接、接下来是什么?”
阿婼在随岚怀里呻吟了一声。
随岚注视着归于平静的地面,道:“土旺,藏矿生金。”
景洄略略松了口气:“满地黄金,倒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随岚道:“金的形态,可不仅仅是柔软的黄金。金者,收敛强硬,沉降肃杀,无所能破。”
景洄一边听他说,一边觉得脚下的石土似乎在往下陷,吓得连连惊叫:“你这个乌鸦嘴,可别说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砂石从四面角落退去,露出平展得近乎光滑的表面。
大树无处附着,失去根基,顿时摇晃起来,顷刻间便向一侧倒去。
气根里,阿古“哎哟”一声:“金气太盛,我撑不住啦,你们自求多福吧!”
树木倒地时,又恢复成阿婼的凤头树簪,当啷落在地上,不动了。
阵内的光照急剧减少,不仅脚下,四面和上方都出现了平滑的表面。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材质,非金非玉非铁非铜,色泽银白,有轻微的粗糙感,使其更显坚硬。
他们如同处在一个方形的盒子里,内壁从六个方向同时向中心压迫。坚壁闪着银白肃杀的寒光,否认一切生命的存在,没有花招,没有变数,只有冷酷无情。
随岚将阿婼平放在地上,沉声对景洄道:
“金凝而生水,只要再过这一关,就能入水阵了。”
景洄颤声应道:“可是这一关,要怎么过啊?”他瞅着随岚的褡裢,“你还有什么法宝?”
随岚在褡裢里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
“只能硬碰硬了。”
克金需用火攻,但火行最为暴烈刚猛,随岚这具身躯,若无法宝相助,实在不足以驱动火行之力。
即使驱动了火行,以火熔金,他们身处阵中,也会落得被流金吞没的下场。
随岚心中微微懊恼。
自从遇到阿婼这女妖怪,他三番四次沦入生死一线的境地,倘若这回得幸生还,定要离她越远越好。
他瞥一眼急得冒火的景洄,——这傻孩子,也得离得越远越好。
心思浮动间,周身的空间只剩下三丈见方。
景洄拍打他肩膀:“随岚先生,快想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