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维谦道:“本来他是打算把你送去南边的,可如今你身体差成这样,没个半年也出不了远门……但你住在个阉人府上总不是回事。”
他一拍大腿,兴冲冲地提议:“不如你搬来秀水巷,就我六年前住的那地儿,宅子现在空置了下来,再购置两个仆役在宅子里伺候你,住着也很是舒服的,万一蔺南星得罪了贵人要落罪抄家,你也不会被他给拖累到。”
多鱼感觉沐公子的手指紧握了一瞬,然后又缓缓放开。
他抬头望向贵人,见贵人柳眉紧皱,脸色像是有些不悦,声音也带着丝丝寒意:“……我何去何从,等南星回来再议。”
多鱼垂下头继续给贵人揉手,心想:这宋太医怕不是当咱家是死的,等蔺公回来了,咱家必然要好好地向蔺公告状!
竟敢当面诱拐蔺公的主子!还说什么蔺公会被抄家……
呸呸呸!
且那秀水巷就是个旮里的小地方,都快到城外面去了,能有我们蔺太监第住着舒服?!
这太医真是好生大脸面啊!
宋维谦对多鱼的腹诽全然无知,继续兴味盎然地游说:“你来了秀水巷,我便辞了太医署的职务,在医馆里挂个名,闲着就陪你散心聊天养病。”
他脸上挂着期盼的笑容:“等你好些了我们就把臂同游,四处游医,圆了你悬壶济世的念想……”
话语间,多鱼给沐九如涂好了药膏,帮贵人拉下袖子,把手拢好,递上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沐九如听着宋维谦的描述,搭着汤婆子,凝神思量片刻,叹道:“师兄,你已成家立业了,这么做等于自毁前程。”
宋维谦变了变脸色,叹道:“也不算什么自毁前程,我本就是为了你才进的太医署,入赘的院判家……”
他想起烦心事,只觉得昨天被蔺南星抵柱子上的那下又痛了起来,揉着胸口道:“我那妻子也,反正一言难尽,我们两看相厌,早日和离了是桩好事。”
他放松了语气,柔和地道:“到时一身轻松地和你住在秀水巷里,你从头开始,我也从头开始,都很是自在。”
宋维谦在秀水巷的小宅子,沐九如进宫前是去拜访过几回的。
清贫俭朴,却处处温馨,是宋维谦精心掇拾过的居所。
里头满是沐九如喜欢的医书、药材,养了一些不难侍弄的花草,院里有个小缸,里头游了红鲤几尾。
他去登门作客时,宋维谦和南星就会搭伙下厨;他在边上望着,看两人刀光剑影、烈火烹油,端出几盘家常小菜……
生活确实是惬意又自在的。
只是——
他和宋维谦能从头开始人生。
南星入宫为宦,便成了皇帝的私有物,这辈子都只能在内廷浮沉。
南星现在又是什么想法?
是想位极人臣,权势滔天,还是……也想重新开始人生?
沐九如摇了摇头。
即使宋维谦为他付出良多,又盛情相邀……他在知道南星的主意之前也哪里都不会去。
沐九如移开话题,向不停抚胸的宋维谦问道:“师兄,你的胸口怎么了?”
宋维谦又搓了两下胸脯。
他想起这伤,就有些委屈,嘀嘀咕咕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昨日和南星见面之前,他一时冲动,揍了我两下……他现在那个子,那手劲,我至今还疼着呢。”
多鱼目瞪口呆,被宋维谦的无耻给惊到了。
好你个宋太医,偷偷告状呢?
沐九如也听出了宋维谦的告状之心。
但他不知道昨日的情况,且南星向来是个妥帖人……虽然时隔六年,两人的性子或许都有了点变化。
但南星和宋师兄相比起来……他还是更相信南星不会无端惹事。
沐九如也不好随意偏帮,便露出了一个空洞又谦和的笑容,全做安抚。
小多鱼可看不得他的主子甲被人诽谤,大惊失色地道:“宋太医,那您可得赶紧医治啊!蔺公在塞外不知杀了多少夷贼,一拳能把贼人的胸口打穿!您还是赶紧看看,若是胸口被击碎了可就药石罔医了啊!”
沐九如“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宋维谦地脸色一瞬扭曲。
他对多鱼摆了摆手,道:“去去,别捣乱。”
宋维谦嫌弃地把多鱼赶跑了,又对沐九如搬弄是非起来:“九如,你还是和我走吧,他今时不同往日,杀性重着呢,在外头不知道还杀过多少人,他昨日敢一言不合就打我,指不定以后你惹恼了他,他也揍你……你这身板可经不起他一指头的。”
沐九如眨了眨眼睛,心想:这蔺公听起来是有些吓人,但和我家的小南星有什么关系?
他家的南星就算块头大了不少,里子依然像小时候一样温顺乖巧。
昨晚还一直掉金豆豆……
可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