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话还在继续,不过是另一道声音。
“老师,我家里没人,家访做不成。”他没回答有关留在哪的问题,而是声音毫无波澜地回了最初那个话题。
班主任看着他,颇为恨铁不成钢。
平时看着乖顺,怎么一说起话又带着点儿倔呢。
班主任再次敲了下桌面,“不许再晚自习请假了,除非特别难受。”
“我一直都在胃疼。”李迟明说。
班主任摆摆手,“你别搞这套推辞,怎么之前就从来没喊过疼,现在就开始了,你最近吃东西吃的不对吧?”
李迟明摇头,重复道:“一直都疼。”
只不过之前。
好像一切都能轻易忍耐。
因为喊疼也没用,疼了就吃药,但药有抗性,吃得多了,疼痛反而变本加厉地成倍反回来。
但现在,他总觉得,回家就好了。
窝在小沙发上就好了。
一道墙外。
秋少关面无表情地想。
他做的菜不好,他切那么多苹果也不好。
他不好。
“老师,借我手机打个电话行吗。”李迟明说。
秋少关有所预料般,倏地往厕所里躲。
半分钟后。
校服兜里手机作响。
接通。
那头只有一句话。
“秋少关,不用等我了,我留在学校了,你先走吧,别迟到。”
秋少关说:“好。”
但当天晚上回家。
钥匙开门。
客厅里空荡着。
小沙发上是凉的。
没人曾经在这上面坐着。
门口的木吉他还是早上出门前摆放的角度。
卧室里也是空着的。
李迟明回家了。
秋少关都有点儿看不透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他想让李迟明飞得高高的,离他远远的。
又好像,舍不得。
大概是第一次交朋友。
还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有点儿情绪也正常。
秋少关瘫靠在小沙发上,伸手把茶几上的烟灰缸拖拽到自己面前,点了根烟,徐徐地抽着。
没开窗。
家里没风进来。
烟雾在头顶斡旋,像是团可视的阴云。
要下雨了吗。
不能吧。
秋少关漫无目的地想。
直到烟蒂燃得有些烫嘴唇,才灭了烟。
夜里安安静静的,被窝里有点冷。
秋少关辗转反侧,这一觉睡得虚虚实实,人刚昏沉着陷入睡眠,梦就接踵而至。
起来的时候,秋少关记不得梦里是什么。
只是心跳格外得快。
扑通扑通得,震得人发慌。
手机响了一声。
分明知道李迟明没有手机。
但秋少关还是在看清信息前一刻,忍不住想,是不是李迟明。
是不是他用家里人手机偷偷发过来的。
他记得他的号码,拿起手机只会是找他。
但看清楚。
又是言烟。
【言烟:少关,我去看望了秋恒的同事,他说,秋恒遗嘱里,希望你快乐幸福得活着,你觉得你现在这种生活是他期望的吗?而且,那些人用一千块就当作秋恒殉职的抚慰,少关,你看,秋恒穷了一辈子,到死都只有一千块,只够给他买块荒地里的墓,那是别人施舍来的,秋恒救了人,却用了条命都没换来平等。】
【言烟:少关,你不能这样一辈子,秋恒犯的错,就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坦荡荡,哪怕穷一辈子都没关系,尽职尽责就好,可事实证明,他是错的,少关,你该改回来,你改了,才能堂堂正正地直起腰杆。】
【言烟:你忘了秋恒说过的吗,要听妈妈的话。】
秋少关放下手机。
言烟没看见那张遗嘱。
遗嘱上有两行字。
少关,幸福快乐。
原谅我,原谅言烟。
小小的纸张上,右下角是血红的手指印。
他早就知道他会死,还是去了。
比起秋少关,他更爱言烟。
言烟出走那一夜。
秋恒在外面出任务,一晚没回家。
他回来后,只看见个挨了巴掌,肿着脸的秋少关。
他心疼秋少关,又忍不住念。
“秋少关,你别怪她,我一个人恨她就够了。”
“……..你别怪她。”
清晨的太阳没升起来。
被迟来的厚云挡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