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邓便问道:“染匠有此手艺,自己开染坊也开得,为何还要来应聘?”
“回押司话,小人夫妻两个从前在河北确实是开染坊的,我二人早年皆是没了父母,自己做工生活,后来成亲后自己开了家小铺,靠手艺吃饭,有人买了布,自己不会染色裁衣就交给我们夫妻两个来办。”
“……那时生意很好,也算是个小富之家,只是相州同行相轻,遭人妒恨,被人陷害,逃出来无处可去,一路颠沛流离来到了山东,打了个小车染布,至今已三年时光了。”
潘邓又细问了些,那夫妻俩均能答上,他见二人都是忠厚人,便点点头,和冯掌柜一起商定了工钱,叫冯掌柜写了契约,去官府做了见证。
潘邓对白染匠说道:“日前工坊还没建好,要等一切都准备妥当,怕是得再过月余,我在府中有一书坊,名鹦鹉洲的便是,书坊里生产颜料,那画家只用金石,色重价贵,有些还伤身,你且先去书坊帮他们参谋参谋,能否做个草木色颜料出来。”
这府中人哪个没听过鹦鹉洲书坊?那可是印了《京东蹴鞠广昭示》的大坊,白染匠得了潘押司如此看重,心里也高兴,由着冯掌柜带他去了书坊。
潘邓又和冯掌柜两人一同乘马车出门,去拜访了东平府有小鲁班之称的卫芳孙。
卫家在东平府下关山镇,是个小富之家,卫家老爷在镇里也是有头脸的人物,膝下有三子,大哥二哥都读书,打算要考取功名做官,唯独三哥歪长,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些机关术,整日里钻研。
卫家老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还是扳不正他,所幸这小儿子只每天沉迷刨木头,不会做些不着调的事惹是生非,他们那惯会宠孩子的娘也溺爱,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
潘邓两人坐着马车,一个时辰就到了关山镇,那卫老爷听说是府里押司官来到,紧忙迎接。
“久仰潘押司大名,押司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潘邓赶紧去搀扶卫老爷,声明来意是找他家那小鲁班。
卫老爷一阵窘迫,“押司也忒高看他,我家那三哥不过成天在家刨些木头屑,那绰号就是别人起了哄他玩的,不当真。”
说着吩咐家人:“进宝,去叫你家三哥出来待客!”
卫芳孙正在家中,听到府中潘押司找他,也颇为意外,紧忙去了前厅。
潘邓本以为会是个不拘小节的木匠扮相,却没想到这卫三郎相貌周正,身着长袍,身上衣物发饰一丝不苟,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装饰,仔细一看,发带垂下来的两个丝绦都一边长。
妥妥的理工男。
卫三郎见过了本府押司,潘邓也说明了来意,“这些时日走访村中,见村里织布机有些简陋。”
他详细的说了在尤娘子家里所见,“……女子纺线,劳心伤神,一年也只得一匹布,仅够全家人穿用,如此下去,多久的时日才能有余财?我见了于心不忍,正好得到这幅图。”
他把手里拿的画轴展开,几人凑近细观。
“这画上是一起能绩三股线的纺车,府中木匠却不知原理,我素听闻卫家三郎深谙此道,故前来拜访。”
卫老爷叹到,“潘押司真是一心为民解忧,有潘押司坐镇,是咱们东平府的福气呀。”大尹再好,到了年头他就走了,押司官却是他们东平府的押司官,只希望这样的好官吏能在府中待个几十年罢!
卫芳孙拿了手中画卷细看,这绘画之人显然不懂机器,只把人画的美些,那织机上面用线画了几道,看不出是个什么结构。
潘邓见他看的仔细,又从怀里拿出自己画的珍妮纺纱机草图。
“我从前见过有一起能坊十二股线的纺纱机,若是能做出来,这种最好。”
卫老爷和冯掌柜都瞪大眼睛,看向潘邓手里的图纸,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多少?十二股线!
卫芳孙见了这图却说道:“这图画得好,什么构件都见得明白呢!”
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只见这大机器构件样样分明,只最关键的一处空着。
潘邓指着图对他说:“最关键的就是这儿,手里摇着转轮,如何能让这十二个小轴一起转,我昨日思来想去,却怎么也记不得了。”
这转轮是用手竖着旋转,然而要纺纱,十二个小轴要横着转,卫芳孙凝着眉看了一会儿,突然叫到:“哎呀!只要两个皮带……”他说着把图纸放到桌上,拿手指头边比划边想,“先这样放一个……再这样一根横梁上套十二个……”
“真能成!这真是奇了!真能做出来这十二轴的纺纱车,这一根梁上放多少轴就能做出多少轴来!”
他拿着那图纸一溜烟的跑到了后院自己屋里。
卫老爷看着自己家三哥一溜跑的背影直骂:“逆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