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每次都这样!无论如何，无论我是弱小还是强大，无论我是不是有所长进，无论我是否与你比肩，无论我有没有提出这样的问题——你从来都是这样子!一直都独断专行，一直都只为别人着想而不为自己着想!只知道牺牲不知道享受，一个只知道履行义务而不知道行使权力的混蛋公民!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为什么，我很讨厌你……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

猛地落地，唐梦尘几乎感知不到除了悲伤后悔痛苦以外的任何事情，视线被泪水模糊，听觉被耳鸣封闭，触觉被心绞麻痹，生不如死。

六秒，一瞬，万年。

“给你们六秒。”一句恶魔的宣言，审定了生命的死活，痛苦的舍予。

就算我一个人活下来，那又有什么意义？如此的痛苦，如此的后悔，如此的悲伤，难道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吗？没有了，没有了对吧？的确是没有，无论如何也没有了对吧？那么，我也跟着他们去好了。

唐梦尘嘴角上扬，露出了病态的笑容，笑声由无声逐渐变大，越来越大，完全不能自我控制。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全都死了全都死了全都死了!我也一起死了吧一起死了吧，啊哈哈哈!”

她在狂笑。

天空中飘着的那个数字停在了0.000001，消失了绿色的火焰笼罩，而空间裂隙却留着一条极细的缝隙，始终没有关上。

“有些奇怪，似乎慢了很多，但时间刚刚好。反正，那样的宽度，你也过不去，是我游戏设定的失误。于是，我就留着这倒计时，让它为你送终吧。”耳畔传来令人感到绝望的声音。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根本不是什么希望的象征!希望？不，那只是让人绝望的借口!”唐梦尘止住了笑声，依旧保持着病态的娇媚笑容，“快，快呀！哈哈哈……”

突然，她的笑容凝固，化为泪痕：“什么象征……我们，只不过是消逝的光芒啊……”

消逝的光芒，这是最好的挽歌。唐梦尘意识到了，无法挽回——每一次都是这样，垂死挣扎，就算最终得到拯救也不会得到赦免。

今天的人类，骄傲地称呼自己为消逝的光芒，所谓象征。他们全都是照镜子照死的，看清自己真面目的一瞬间，就暴毙了。

对，我就是这么死的。唐梦尘的嘴角上扬，露出病态且疯狂的笑容。我就是喜欢这么死，这样才最接近答案。得到答案之后，也就不再追求。

人类始终在追寻信仰的答案。

第一，神是人造的。

第二，战争流血，没有胜利者。

第三，得到答案，并付出代价。

第四，人造偶像，以自身树立。

第五，人最后要摧毁的信仰，是自己。

希冀的偶像没能战胜自己，她终归被推下云端，溺死在诛神的黄昏。

她找到了答案，但那不是她喜欢的答案。

“令人作呕的人类。”弭戎手中玻璃刃冷然落下。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唐梦尘闭眼，沐浴在光中。

然而死亡迟迟没有落下。清脆一声碰撞，玻璃刃停在了近在咫尺的眉心之处，唐梦尘睁眼，诧异地看着同样差异的弭戎。

上方的空间裂隙突然被一刃镰刀撕开，大口子中走出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女孩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裙摆不过膝盖，露出一双白皙纤细光滑的小腿，赤着小脚丫。一头金色秀丽及腰长发散在脑后，面庞精致，玲珑鼻樱桃嘴，一双水灵灵的血瞳眼，天使般的倾城可爱容颜，眼神却如同冰冻恶魔一般寒冷。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由我进入永劫之苦，由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由我进入无色之黑暗，一丝痕迹，一片羽翼。

“聆听我的呼唤，为这永恒的黑暗，新王的诞生，献上无声的赞歌……”

她开始吟唱，手中凝聚铭文与光芒，形成了一把剑的形状。这把剑所拥有的气势，仿佛要将世界斩断。

“【魔剑·卡达诺尔】。”少女将魔剑握在手中，身体悬在半空。

“嗯？哪里来的小鬼？”弭戎注意到了女孩，却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道。他随手放出一轮镜像鬼影浪潮，无数蓝色朝着伊斯卡奔去。

少女身形一闪，来到呆滞的唐梦尘与弭戎之间，一步步缓慢地走向前去。那些蓝色鬼影确使作用在了她的身上，她也确实没有防御和闪躲，但那些理论上能够极大地消耗少女源能量和精神力的鬼影一碰到少女的身体，就像泡沫一般瞬间消散，只有一股股小小的蓝烟隐约显示着真相——那样的消耗，直接被少女可怕的恢复能力瞬间填补。

“【百鬼夜行】。”身后，无数的次元裂隙打开，从中涌出的万千血色能量凝聚成长枪的形状，缓缓探出。瞬间，如同暴雨倾注，所有的血色能量像是长枪一般迸射而出，生生不息恰似机关枪的疯狂扫射，每秒至少有几十把长枪冲出，与那些蓝色的能量体碰撞在一起，以更大的能量密度将其冲散。

仿佛一支军来自古希腊的军队在投掷长矛，遮天蔽日，如果是针对一个人发起这样的攻击，无论是谁，肯定都无法支撑。如果拿当年特依提丝海神三叉戟列阵与其做对比，就是拿牛毛细雨和暴风雨做对比了。

这是百鬼对百鬼的冲击。

解决了蓝色的百鬼，红光收敛，然后是挥剑。弭戎慌了，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看不见挥剑，只看见数道紫光过去，他的身体就分成了数块，鲜血狂飙。

“既然你喜欢玩，那我就陪你玩玩吧。”女孩没有理会弭戎杀猪般的痛苦嚎叫，右手握魔剑，剑刃在地面一挥，挥出一道像是异固有界的白□□线，隔开了弭戎疯狂，同时左手伸出，缓缓握住，“同样，给你六秒。”

“一。”女孩开始数秒。

一层淡淡的金光出现在弭戎碎裂却依旧闭合着紧贴的全身，血肉筋骨分离却依旧摩擦神经的无尽痛苦，折磨得弭戎生不如死。事实上，这是一层金辉色的防御盾墙在反向挤压。

“二。”

金光在女孩缓缓左手握拳的过程中收缩，施加在弭戎身体内部的压力与摩擦力，以及痛苦，成几何倍数疯狂增长。

“三。”

弭戎已经发不出声音，身体的残块蜷缩在一起，整个已经变成一个肉团——弭戎不会想到，他最喜欢把别人生生挤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残忍手法，最终会反其人之道行在自己身上。

“四。”

少女进一步用力，看上去有些艰难，但却仍有压缩的空间。现在的弭戎，已经完全不能相信他是一个精神体了，那些红色的液体明显是血液——金光中的只是一片胡乱的血红与淡蓝交织之色。

“五。”

啪啪两声，弭戎暴鼓的眼珠炸开，其中的蓝色流体全部喷溅在了那层还在缓慢缩小的金色薄膜上——那层名叫血腥金辉，原本用于防御的薄膜上。

“六。”

最后的倒数完成，少女用尽全力猛地完全握紧拳头。啪的一声，不知是心脏还是灵魂，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弭戎的血肉中，有什么此前依旧顽强地保持完整的东西，破碎了。

薄膜迅速缩小，那胡乱的一团缩成一个蓝红色的点，随后化为无数光粒消散。

所谓伪善，也许就是这样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暴戾，表面的童真善良可爱是一个人，而内心的残忍凶狠霸道则又是另一个人。也许，所谓罪性，也不过如此。

“六秒。”女孩冷冷地说道。

空气有些凝固。

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念的吗？

有的，肯定有。

还有什么依恋的话，以想念为支撑的信仰的话……

人活着，就是为了伊斯卡。

“小伊!”

唐梦尘的脸上泪水不断涌出，她抽噎着紧紧抱住了女孩。女孩也反手抱住了唐梦尘，轻声安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没事了，妈妈，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