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尽舟淡漠如水的眸子随之看向顾桑袅头顶。
他不是看不出来,却知道喜鹊簪的来历,所以不会取。
迹棠知他不会取,所以才这么说。
顾桑袅嫌恶地想要抽出簪子,但当手握上喜鹊簪的鸟羽时,又生生停住。
她看向宿尽舟,见宿尽舟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她发上,连道余光都没给。她不禁咬了咬下唇,眼皮微颤,拔簪子的手反方向往里推,把簪子推进发里,推到底。
顾桑袅剑尖指地,迹棠知道这一架是打不起来了。
顾桑袅说起来意:“仙尊,春花宴近在眼前,这次春花宴溯玄宗主办,我想带弟子提前去溯玄宗小住两日,正好也去拜见一下兄长。”
宿尽舟:“顾岩外出游历未归。”
顾桑袅像是没听出宿尽舟话里的意思,“前些时候我和兄长通过讯,他说会赶在春花宴前回来,袅袅想随仙尊一道回去,到时就住在兄长的岩礁峰上。”
她低垂着头,耐心等宿尽舟回应。
半晌,宿尽舟才出声道:“好。”
顾桑袅顿时喜笑颜开,她利落地收剑,盈盈拜道:“谢仙尊!”
有顾桑袅半途加入,宿尽舟改了路线,没回客栈,径直撕开一道空间裂缝,带着几人回到溯玄宗。
迹棠暗暗松了口气,有顾桑袅在,宿尽舟也没时间揪着她不放,她也能再安稳些时日了。
宿尽舟把人放在外门,空间裂缝震荡着开了一道口子,在三道人影被弹出去之后,裂缝转瞬合拢,再打开时,已经来到了千里烟波。
迹棠随之被弹出裂缝,宿尽舟在她身后慢慢走出来。
她听见背后的人说:“跟我进来。”
迹棠:“……”
放松早了,躲不过!根本躲不过。
迹棠随宿尽舟进入修炼洞府,里面布置简单,不像仙尊修炼之地,倒像个搁置了上百年的废弃山洞。
宿尽舟在石桌边坐下,长袖翩飞,把另一边的石凳移进石桌下。
刚想要坐下的迹棠腿上一个使力,原地扎了个马步又站直了。
宿尽舟:“说说吧。”
迹棠真诚道:“仙尊,我说谎了。”
她低头一副认错的模样,半天没听见宿尽舟说话,耐着性子又等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抬起眼来往前看,就正好撞进了宿尽舟冷冰冰的视线中,她仓惶挪开目光,看向地面,“我是在外门升到了开光后期,我——”
宿尽舟:“你在纸鸢山有些机缘。”
迹棠:“仙尊已经知道了啊……”他连外门弟子都问过了,可见是真要从她这里刨根问底。
这个说法哄哄外门的小辈还行,哄仙尊那是没门的。
再加上她不想骗师兄,便说:“我本修为高深,却在一次斗法中伤了根基,元神被重创,金丹也只剩几片残渣,所以现在单看修为只到开光期。”
宿尽舟连飞升雷劫都渡过,这一句话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能一晚就从开光前期升至开光后期。
根本不是机缘,而是她本就走过了这些等级,再来一遍,提升速度自然极快。
宿尽舟唯一想不到的,就是她只剩了几片残渣的金丹,其实是魇魂丹。她能一晚升至后期,不是因为千里烟波充沛浓郁的灵力,而是因为她入了宿尽舟的梦。
宿尽舟沉声问:“你从魇族来?”
迹棠听他语气,心想他应该是信了,她接着道:“不,我来自九冥渊。”
迹棠敏锐地感觉到宿尽舟呼出的气息乱了。
他隐隐有些不耐烦,“迢迢村?”
迹棠摇了摇头,“仙尊说笑了,哪有什么迢迢村,九冥渊方圆千里皆是森林,没有村子,更没有活人。”
宿尽舟不由绷紧背脊,直到不能再直,“你为何会在九冥渊?”
迹棠:“我是魇族,魇尊也是魇族,我在九冥渊很奇怪吗?还是仙尊觉得九冥渊只能有魇尊一人?只要魇尊同意,谁都可以住在九冥渊吧?”
宿尽舟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少见地迟疑了片刻,“你在九冥渊待了多久?”
迹棠含糊道:“记不清了。”
他声音越发艰涩,“那名门正派齐上九冥渊时?”
迹棠敛眸,后面的她一句真话都不能说。
黑衣信徒幕后之人还隐于暗处,她以前不告诉宿尽舟,现在更不会和他说,他恢复后还要渡劫飞升,这些阴暗的漩涡没必要让他知道。
迹棠道:“不知,我很早前就离开了九冥渊,混迹在修真界中。”
宿尽舟:“她……”
这一个字之后,洞府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他才开口,说的却不是之前没有问完的话,而是,“你来千里烟波的目的是什么?”
迹棠暗暗咬牙,违心道:“为了魇尊的法宝。”
宿尽舟似乎极为疲惫,他摆手让她出去。
迹棠临离开前看了看宿尽舟,从洞府出来,眼底的担忧之色才渐渐浮上眼眸。
她现在没有立场关心他。
迹棠忍不住回头,洞府府口已经封上了一层厚重的灵力,灵力荡起波纹,模糊了洞府里的一切。
她似乎在模糊的波纹里看到了宿尽舟的玄衣和玄衣上银色的纹路,片刻后才恍然发觉,那是不知何时漫上的夜色和月辉的光影,清冷、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