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因里希出事后的第二天,雷德建议我要跑步锻炼。
“您以前劝过沃里斯,经常冥想,户外活动太少,就会容易头晕。”他说。
“我不是每天散步吗?”
“那样强度不够,万一再遇到危险,您跑不掉。”
“现在有您帮助,还会有什么危险呢?”我也是宅惯了,一点都不想跑。
他很认真地说:“我当然会全力帮助您。可如果遇到危险,即使我用生命拖住敌人,您也得有体力逃跑才行。”
压力巨大。人家都要用生命拖住敌人了,我每天跑3公里也不算过分吧?
我一边抱怨着3公里太长,一边也尽量地跑。前两天跑完后,听到跟着我的士兵向雷德汇报:“埃德斯坦小姐到一半以后开始走的。”
雷德也不责怪我,只是说:“等我伤好了,负重10公斤陪她跑。”
他说话似乎从来不是唬人的,我以后想偷懒走路也不好意思了。
也是从我开始跑步的这天,舍伦堡赶到了。一来就和希拇莱秘谈了好一阵子,然后就是各种调查,但是他没有直接找我。只是每天早上跑步回来时,偶尔看到他在三楼的某个窗口,向下看着。
据雷德说,舍伦堡没有再向希拇莱提及让我去庄园的事。
“我告诉他,沃里斯和海因里希旗队长都不在了,希拇莱先生在这方面很倚重您,如果他跟您走得太近,那就会被怀疑为想要染指、控制神秘学项目。”雷德说。
这一点让我松了口气。
“已经好几天了,怎么海因里希的死讯也没有大范围公布,报纸上都没有出现?”我问。
雷德神秘一笑:“这里的原因很微妙。首先,舍伦堡旗队长自己不想细查。”
舍伦堡刚一着手,就发现自己部门给一些特殊任务士兵配发的威尔洛格手[抢]少了,就开始犹豫,万一查到自己头上,希拇莱会不会怀疑自己和敌人勾结,想打击海因里希?
这时,雷德又适时告诉他:“希拇莱先生这段时间疑神疑鬼得厉害,在海因里希旗队长出事的前夕,还被希拇莱先生说是有附体。”
“附体?什么东西?”舍伦堡奇道。
“就是被去世之人的灵魂控制了。”
“真是滑稽!”
“总之您在希拇莱先生面前,小心为上。”
于是舍伦堡不动声色地掐住了调查槍械这条路。
与此同时,希拇莱主张的高调报复,也被舍伦堡拦了下来。
“就在海因里希出事前,”舍伦堡说,“鲍曼最近不知从哪里接到一份举报信,说格拉夫·海因里希貪污。他差点把这些捅到元首面前,有人通知了我,我借机找到一把好猎枪叫他去看,才把他给劝住了。我骗他说,这件事我们自己已经处理了。您也知道,战争进行到今年,元首特别重视官员腐敗,说是影响后方的人心……”
当时雷德也在,他转过脸,以便没有人看到他勾起的嘴角。匿名举报信,当然是出自他的手。
“那还能怎么办!”希拇莱气道,“说海因里希畏罪自殺,还是意外身亡?难道我就什么也不做?!”最近他连续失去两个重要人物,心情郁闷。
“您保住了自己的神秘学项目呀!”舍伦堡说,“高调报复说不定会起到相反的效果。西方国家和苏联都会嘲笑我们的秘密武器开发不出来,之前实验失败的消息万一走露了,对我们的舆论很不利。你的忍耐,是战略上的冷静,就像一军元帅面对一时失利,会理智冷静地组织反攻一样。”
“那么,这是一种战略上的冷静?”
舍伦堡和雷德点头称是。
“而且没有城府、目光短浅的统帅是做不到这种定力的。”舍伦堡说。
希拇莱考虑着,随后打开书房门:“我要去冥想!”便把自己关在带领十二个党卫将将军冥想的大厅里。
40多分钟后,希拇莱出来了。
“事实是这样的,”他宣布道,“神圣意志向我展示了这件事的因果。海因里希的灵魂因为被附体,自己寻找了这种方式解脱。即使没有这件事,他在疗养院也会出事的。”
雷德和舍伦堡互相对视,都呆了片刻,然后连连表示赞同。
后来雷德问我:“您认为希拇莱先生真的看到了海因里希的灵魂吗?他说海因里希用这种方式解脱了附体。”
“希拇莱总要找个台阶下,他内心大概已经先认同了舍伦堡的提议,后来冥想得到消息,无非是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周后,海因里希下葬到城堡附近的墓地。
“海因里希大概会嫉妒吧,毕竟他都没有葬在荣军公墓。”雷德说。
“沃里斯也很不满意呢,”我说,“觉得海因里希和他这个坟墓离得不够远。”
雷德笑着摇头。
事情结束后,希拇莱开了个简单的餐会。在餐会上,希拇莱举起酒杯:
“最近麻烦接踵而至,不管是实验失败还是……海因里希的事,大家都经历了好几轮调查,也都累了。但是战争还在继续,我们以后更不能松懈……”说到这里,他自己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也许是因为这些事都不如意,连报复也被劝止了。
“……干杯吧!”他就这样突兀地结束了祝酒辞,把手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闷坐在那里。
舍伦堡站在他身边,举着酒杯转过来,望向我。还有不少人走过来,向我祝贺。现在我有了点权利,管理着从通|灵信息中提取项目信息的整个工作。
在角落桌边的雷德也被几个人围着,他此事之后升任了大队长。
越过其他人的身影和声音,我向他遥遥举杯,他也举起了酒杯。我们都明白,海因里希再也不可能兴风作浪,而他遇刺的事,也将逐渐平息。这些,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理解的巨大成功。
餐会快结束时,舍伦堡终于走到我面前,和我聊起了音乐。我才发现他会拉小提琴,而且相当专业,于是随口说很乐意听他演奏。
“我到更愿意跟您的钢琴合奏,”他微笑道,“过一段时间,我们可能在柏林开夏季舞会,到时候可以邀请您吗?”
“我的钢琴水平跟人合奏,大约您得被我带得找不到调。”我说,没有接茬舞会邀请,只提了合奏。
“难道您把我带到哪,我会不愿意去吗?”舍伦堡低着眼睛,声音和目光仿佛都融进了酒杯里。
我转了目光,发现希拇莱一直在注视着我们,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过来。
“你们聊得很不错!”他说,“是啊,我的项目失去了两个关键人物,大家都在发愁。也只有音乐、美酒和爱情,才会让人放松下来了……”
他看着舍伦堡,又看看我。舍伦堡尴尬得吞下一大口酒,开始咳嗽。我装作没听懂,雷德从远处悄悄向我这里移动。
“我也很期待夏季舞会,沃尔特。”希拇莱又说,语气极其柔和,但眼睛是冰冷的,“我还想邀请几个最高统帅部的国防军军官,毕竟他们在前线跟SS也是合作无间的。比如,埃德斯坦小姐的未婚夫、施特恩上校。你对他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吗?埃德斯坦小姐不是纯粹雅利安人的事,也是你告诉凯特尔的吧?”
舍伦堡猛地脸色一变,杯子里的酒在晃动。
希拇莱冷哼一声,抬脚离开了。
“您还是回到自己的桌子,”雷德在旁边悄悄对舍伦堡说,“希拇莱先生大概不希望看到您过于关注埃德斯坦小姐。”
这一点舍伦堡当然早就知道了。
“西贝尔……”舍伦堡还试图解释什么。
我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