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他若有心,你们怎么会还待在这?他早就被放弃了,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他身边了?”官魏从秋千上站起来,朝白逅走近几步,责怪地低语,“怎么你还不放弃他啊?”
“不放人的是你。”白逅往前走,不动声色地看了假山上一眼。
官魏沉默,那始终如一的微笑也消失。
轰然一声,巨石滚落下来,官魏闻声扭头,赶忙朝一旁躲去。
巨石未砸中人,刘须却只直冲而来将人撞倒在地,白逅瞅准时机,掐住官魏双颊,将一枚毒药塞进去,按住他的嘴,不让他吐掉。
片刻,官魏便双目涣散,死相毕现。
直到白逅喊刘须,刘须才松开死死按着官魏的手,抬起头看见不瞑目的官魏,吓得双腿胡乱往后蹬,直退后到秋千架边,混乱的心跳才稍稍平复,他问:“他死了吗?”
白逅告诉刘须,他拿到家中祖传的“两枚毒药”,准备下次再见官魏一举将人毒死,一劳永逸。刘须不敢杀人,尽管受了官魏许多磋磨,仍心存一丝不忍,是以白逅为主,他为辅,在万山筑中布置许多,只待官魏再次出现。
白逅松开手来,踉跄了几下才站起来,走到刘须身边将人扶起,交握的双手滑腻冰冷,他安慰道:“你彻底安全了。”
刘须亦心如擂鼓,另一只手也抓着白逅的衣服问:“现在怎么办?”
“我准备了石灰,把他烧掉。”
白逅领着人往后殿中走,突然一股力气将刘须从他身边扯走,白逅立刻回身反手去抓却撞到假山上,只见官魏擒住刘须不住后退,发黑的嘴唇在刘须的脖颈边,说话间牙齿与跳动的经脉若即若离:“好毒,待我死前,一定拉着他走。”
那放在刘须脖颈上的手仿佛也抓着他,灵魂紧缩似要脱离□□。白逅看着官魏几近全黑的瞳孔,尚有一丝理智在说:他是强弩之末,你可以救下。
官魏强打精神,啻啻磕磕地道:“解药,给我。不然我就咬下去,喉管不断也要中此毒。”
尽管白逅知道,官魏好起来就会折磨刘须,可眼下若不给他,刘须也危在旦夕。
赌不赌,他撑不到伤害刘须的那一刻?
白逅攥紧的拳控制不住地战栗。
官魏笑了一声,黑血顿时要从嘴里溢出来,他抓着刘须的头发向后迫使他仰头,俯首撬开两人的嘴,将倒涌上来的血全度给了刘须。
刘须想逃,却被禁锢住。等官魏一离开,他便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呕出一片黑血。
白逅立即拿出另一枚来给他:“这是解药,你放过他。”
官魏接过捏在手中看,尽管他的视线已经不能聚焦,却还是能看出来这药丸分明是毒丸,他咬下半颗吞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余的半枚塞给仍干呕不止的刘须,像白逅捏他一样捏着刘须的嘴,不许人吐掉。
白逅来不及阻止,大喊:“刘须,别咽!”
“果真是毒?”官魏失了力气,刘须终于挣脱倒在地上,不住干呕,可那半枚毒药已经在他口中融化了,他眼中已含泪,呼吸越发艰难,无助又害怕地看向白逅。
白逅无暇他顾,抓起刘须的手腕来号脉,却不知是毒性未发,还是那口黑血的效用,竟未有中毒之相。
刘须恐惧之极,不住问:“我怎么样?会不会死?”
白逅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没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两枚毒药’虽都是剧毒但彼此互为解药,那血……刚好救了你。”
官魏周身痛处散了些,闻言心中一喜,真是解药,运功调息走到一半浑身发冷,牙齿止不住打颤,他朝白逅伸出手来:“解药!再给我!”
白逅冷道:“只有一颗。”
官魏刺骨之冷如刀凿,他的脸出现裂痕:“只有一颗?”
白逅不答话,站起来将官魏推到池塘之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摆。
刘须心中升起异样的情绪,他摇晃着站起来,走到池塘边看着一圈圈的涟漪,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白逅以为他是害怕,伸出手去拉他,一声笑却从牙缝中溜出来,生生将白逅的手停在半路。
只见刘须控制不住地笑,咬着自己的食指骨节,一行泪顺势滑进微张的嘴中,片刻不到猝然昏迷。白逅用尽全力解毒,可毒之繁复一如鬼工球一般,剥开一层还有一层,解下一毒,又引新毒。虽不能根治,好在能压制。倒也算平安无事。
刘须的脚定在地上,秋千随即停止,风轻轻的,越来越冷了。
他也曾真的以为,他是真的平安了,只要白逅在。
官魏自此消失,他说的话也一一应验,十二岁中秋宫宴,他第一次应邀,被收养至师妃娘娘膝下,十七岁父皇去世,遗命他继承大统,他成为了皇帝。十九岁,奋先帝之余力,结众臣之襄助,一举将朝廷中的三巷教余孽清楚。
白逅始终是他的左膀右臂,位列太医院,成为历代最年轻的太医。
两人长大,刘须自以为始终未变,可在他面前的白逅却是越来越沉默寡言,不再喊他的名字,说的最多的只有“陛下”两字。
他好厌烦,厌烦到失去自我,在愤怒的火海中沉没,可只有烧成灰烬后,才能看见受伤的白逅。
一道雷声轰过,刘须从榻上弹起,暴雨打在宫檐,发出急促的声响,他的里衣已经湿透,黑暗的屋中竟然没有点灯。
难以言喻的心悸唯有见到白逅才能平复,他挪下榻来,一些片段在脑海中如闪电忽闪。
他将点燃的香炉扔向跪在下面的白逅,香炉砸在他额头上,燃烧的香灰倾倒,空中甚至弥漫着一股烧肉的味道。
他说:“跪在这,不许动。”
然后,他又说:“你烫伤了,钦天监说一个时辰后会下雨,正好,你去外面跪吧。”
听到声响的宫人匆匆进来,朝刘须行礼,喊他陛下。
刘须问:“白逅呢?”
宫人犹豫一瞬,嗫嚅道:“白太医,尚在殿外罚跪。”
刘须走到池塘边往下看,池水黑漆漆的,似不见底的深渊,心中哀伤,这个世上,只有白逅知道,我的错处都是中毒所致。世人都如单砂宾,自私自利,从不肯分享他一点,理解他一点,只是不停地向他提要求。
刘须转身出了万山筑,心中虽失魂落魄,可外表看不出一点。轿辇停在宫门口,等待九五之尊坐上,听从命令去往宫中任何一个地方。
刘须来到大殿,一步一步走向金阶,坐在龙椅上,他喊了一声,空荡的大殿回音尚有余韵,暗卫已跪在他面前。
他命令:“把白逅带到朕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