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榻边捏着被子,泛红的眼圈努力去与他对视,酸涩而微哑的嗓音带着委屈与乞求:“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中毒了,会没有征兆地发病,我不想伤害你。我真的计划送你出去,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在床下跪起来,手指并拢发誓,字字铭心刻骨:“我刘须对天发誓,真的计划送单砂宾出去。中途是因为三巷教忽然刺杀,伤了好几个大臣,若留他们在宫中,实乃后患无穷。朕不能不对自己的臣子负责,对天下百姓负责啊!这才关了宫门。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朕会再寻时机送你出去,我一定送你出去。”
发完誓皇帝急切地追寻着红铜盘的眼睛,渴望在里面看到原谅的神情,只是没有。
皇帝呼吸越发急促,猛力晃他的胳膊,连声催促:“说话啊,说话啊。”
红铜盘只是默然不语,看着他的可怜相,发出无声的嘲讽。
皇帝停手,捏着他的胳膊,垂下的头因呼吸而起伏,一念之间他缓慢地抬起头来,眼睛因烛光而泛起层层光圈却迸发出精亮的光,仿佛掉下陷阱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他缓慢道:“单砂宾,你原谅我吧,我承认你有妻子,我让你们夫妻相见好不好?你给我画出你妻子的模样,我让全天下的人去找。你原谅我,和我像以前一样,跟我说话啊。”
红铜盘再也无法维持平静,被子底下握簪的手青筋突起,杀死皇帝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之所以留在这里的目的就要杀死皇帝,他不能够在皇帝如此对他又说出对边粹祝不利的话来之后还能容忍他活着。
只是现在皇帝握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他还没有恢复,不能一击即中。
“你说!你说啊!”皇帝重重将红铜盘推倒,他的后背砸在床头柜上,撞倒了柜子上的花瓶,滚下床去顿时四分五裂。
“你说!别人有什么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只在乎我?为什么,我不是你的最重要?”皇帝箍着红铜盘大声质问,随即掐向他的脖子。
红铜盘脖子上的手越锁越紧,四肢痉挛,全力呼吸却无济于事,却还是用紧闭的气门说道:“就凭……”
往后的话都是气没有声,皇帝却听懂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下人,忘记了使力气。
红铜盘得了空,竟还浅笑,接着道:“和被掐住的感觉一样。”
“什么?你……”
“因为他比你健康。”
红铜盘现在确信,他们说的是对的。皇帝又发病了且把他错认成了白逅,那正好变成一把刀,让他重重刺进他心里。
两个时辰之前,有两个人偷偷摸摸来看他,三言两语交代了两人的身份来历与保命的办法。
“意思是为了代替一个叫白逅的太医?”
红铜盘仍未从两人的话中回过神来,太过可笑以至于他都不能立时相信。这两个人竟也是被暗卫抓来给皇帝的,皇帝有病没错,可抓人来从不为治病,只是为了代替一个人待在他身边,而他以及这两个人只是不幸与白逅有几分相似。
“是,你也不要太自伤。白逅与陛下是发小,情谊深厚,只要模仿白逅,就能活下来。”其中一个人道,瞧着红铜盘额头上的纱布,心中庆幸自己早早剪了头发,不然额头上也得来这一遭。
“记住,少说话,多看医书,把头发绞了遮住眼睛。”另一人指指脑门,“我们不能多待,这就走了。”
“等等,你们怎么知道的?”红铜盘扯住人的衣服。
“是穆归公公告诫我们的。”
“既然情谊深厚,为什么还要人代替,白逅呢?”
两人相视一眼,小声道:“白逅恃宠而骄,使陛下的皇妹陵由公主病逝,众臣参,太后怒,是以卸官逐出京城。”
果然叫他痛,皇帝脖子上筋脉毕现,手下下了十足的力气,大叫:“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生病!不会中毒!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母妃不会死,芳子姨娘不会死……”
只是他的眼里的光圈色泽越发深,而他的力气却越发小,忽然他咳出一口血来,尽数吐在红铜盘的衣襟上。
皇帝瞧见血,整个人一抖,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退后着爬开,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红铜盘捂着脖子坐起来,低着头呼吸,脑袋因窒息而麻木,恍惚之中一滴泪落在衣摆上,化开血迹,洇湿出一个圆。
他以为是自己流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却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