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两金背叛他们了。
陈英风看着躺着已经闭上眼睛的边粹祝,起身道:“你是为了保护万坡的百姓才受此罪,我作为这里的地方官,感谢你。如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边粹祝忽然睁开眼睛,热切道:“那能跟他说说给我解绑吗?被绑着我真的很难受。”
叶可春却惊讶:“你不要跟我们走吗?”
边粹祝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虽然他为了不让我乱动,天天拿药药我。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也要药我……”
这时候门忽得被推开,两人齐齐看向门处,红铜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进来了。
苦味霎时充盈整个房间,陈英风最怕苦,立时捏着鼻子告辞。
独留边粹祝躲也躲不得,动也动不得,只好露出一个不太自然地笑问:“怎么这么大的苦味?”
“药哪有不苦的。”红铜盘温柔地笑着回答,声音里是咬牙切齿的甜蜜。
真是从未有过的奢华体验,边粹祝打了个冷颤,好一个包着糖衣的毒药:“以前的都不苦的啊。”
“你病情又加重了,不得已,只好再加几味药。”
红铜盘已经坐过来,轻轻搅着药碗,轻轻吹气。动作一切都是这么轻柔,对边粹祝却是轻柔的凌迟。
“不是,为什么啊?”边粹祝垂死挣扎,“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有时会突然讨厌我啊?”
红铜盘手忽然停下来,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药碗,好一会儿才道:“有时候会想起来,你要掐死我。”
“对不起!”边粹祝立刻道歉,“请你原谅。”
红铜盘握紧了汤匙,快速搅了两下,舀起一勺吹了两下,递到边粹祝嘴边道:“不原谅。赶紧吃了走人。”
“今天吗?”边粹祝难掩激动,苦药入嘴立刻将他后面的话堵回去,苦得他脑瓜子嗡嗡疼。
疼的间隙之中甚至还能考虑为什么红铜盘今天没有催他赶紧吃下一口。
忽然一股失落感顺着脊背顶上他的口腔,他要是能看见就好了,如果对方不发出声音,他根本无法感受。
这时候,身上的束缚却松了,边粹祝试探着活动,是久违的自由,不由得撑着身体坐起来,活动着手腕。
红铜盘拉过他手来,将药碗重重放下,冷冷道:“自己喝吧。”
边粹祝将碗端近嘴边,仰头一饮而尽,苦得直嘶声。就这一起一落之间,红铜盘已经离开,空余一声关门响。
这是怎么了?
边粹祝摸索着下了床,因为长时间卧床脚步虚浮,站立不稳,刚离开床就趴在了地上。
好在他用手撑了一下,用以缓冲,这才没又给他磕吐血。
不行,他一步都走不了。
于是扯着嗓子大喊红铜盘,喊了两声已经缺气,只得停下来顺气。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边粹祝只好摸着家具一步一步走,好在窗户离床不远,他一把将窗户打开,倚在窗框边,又卯足了力气,大声喊了两声。
又没回应。
边粹祝哼了一声,心想:不理我?不能够!
捏了一下嗓子,哭喊道:“单郎!你好狠的心啊,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不管了吗?昨夜尚还是你侬我侬,今天便翻脸不认了吗?”
边粹祝喊出两句,已经有点力竭,遥比当年以时辰为基准,现在真是让人唏嘘,可是他上不来气的声音,更加逼真。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曾以为,爱能超越一切,包括身份等一切身外之物,现下看来,我错了,错得离谱。”
“闭嘴!”红铜盘吼着从偏房中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出,只见边粹祝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捏着胸前的衣服,黑发披散在近乎透明的面孔旁,真如一个深闺怨女。
微微阖动的嘴唇,尚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你再不出来,就得对我负责了。”
“只可惜,这是仵作的家。方圆一里都没有人的。”红铜盘漫步到窗前,盯着慢慢站直的边粹祝,看他抱臂站在窗前,画一样散发着不褪色的意气,不无恶意地道,“就算有人听到,也只会以为是……”
红铜盘站定,说话带出的热气喷在边粹祝的脸上,语气轻地也像一股幽魂:“闹鬼。”
边粹祝微微歪头,状似困扰,身子却往窗外探:“早知如此,可春姐姐劝我离开的时候,我就答应了。我问你,如果再把一个我放在你面前,你还能治好吗?”
“这是什么话?当然,不止如此,你的眼睛,我也可以治好。”
边粹祝低头笑了一声。
笑声惹怒了红铜盘,他从来不允许别人怀疑自己的能力,双手猛地拍在窗框上:“你笑什么?不信我?”
窗户被打个措手不及,在风中发出暗哑的悲鸣。
“高兴而已,你不是说能治好吗?有你这份希望,我干嘛还那么难受呢。”边粹祝朝窗外伸手,碰到红铜盘的胸膛,摸到衣领处,将人抓到自己面前,完全乞求的姿态,低声下气请求,“请你救救我的同门。”
“为了他们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必处处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你若有什么心愿,我一定赴汤蹈火。”
“我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师父,早就走了,抽烟喝酒熬夜,不早走才怪!”红铜盘恨恨地说道,生前劝过无数次,不把自己命当命的人,除了他师父,他还没见过第二个。
“他是个会治活人的仵作,但他不救人,教会我也不许我救人。救你,已是犯了你师父的规?可他也只有我死了才能再打骂我了。一个可以糊弄过去,几个怎么说?”
边粹祝眉头皱起,在中间挤出淡淡地一条竖纹,急切道:你不必亲自去救,只告诉我方法也可。”
红铜盘心中微微一动,扭过头去,张张嘴又闭上,斟酌了好一阵才道:“我得想想。”
边粹祝暗含期待的眸子,欢跃地等待着,红铜盘看着看着,眼睛就放空了,顿顿地呢喃:“赴汤蹈火……倒是有一件事情,非得你眼睛好了才能做,如果你能做到,我跟着你去治也行。”
“你说!”边粹祝忐忑的心顿时变得欢愉,抓着他衣服的手滑到腰间,撒娇似得晃了晃他。
“秘密,师父告诉我的秘密。如果你能治好,再说也不迟。”
红铜盘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摆,灰扑扑的下面藏着一点暗红。
他喜欢鲜亮的衣裳,可是师父不允许他穿,仵作不许他穿,师父看见亮颜色就讨厌,仵作的职责使任何鲜活都被沾上死气。
可他太喜欢了,只好将所有的喜爱都压在灰暗的古板之下。
红铜盘摘下边粹祝紧握他衣服的手,移了一步靠在窗上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近来总是这种颜色,过几天可能就要下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