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这人狡诈之极,唯恐治不好,又暗自抓了个大夫上来。所幸,那人年轻,医术有限,没诊出什么,给的药方也大差不差。我只跟他稍一说明,他便懂分寸,知深浅。助我采药,骗那死贼!足等到这味药草长出了药性,炼出了毒药,一举毒翻了他们!这贼,毒药没能毒死他,最后却还是死于你手,真是老天相助!没枉费我,掂量药量,让他感受上好一些,却中毒更深。”
翠翠闷声问:“你们怎么投的毒?”
“投到这山谷中唯一的水源中,只要他们吃饭喝水,就不可能不死!”老大夫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到底上了年岁,折腾不了许多,“现在只剩下寻找出口。阿苋,去将火把点了。”
阿苋走到门口用火石将门口的火把点燃,往上撒了一层粉末,只见红黄的火焰腾地一下变成幽幽的蓝色。翠翠走出去,只见每个房子前都有这样一个幽蓝的火把,只阿服的房子前没有。
忽一道火光闪烁,随后如倒坠的流星,在空中挥了两下便倒了下去。
“不好,那里可能出事了。”
“怎么会。我来这里之前那里的人就,就已经死了。”
阴云逐渐移出月亮,倒伏的花生秧中倒着一个女人,火把扔在一旁,零星冒着火光。
屋内传来闷打的声音,翠翠捡起火把窜进屋中,一道阴影被掼在墙上,隐隐约约的刃光一闪而过,翠翠急用火把拦住,撩着了那人的头发,阴影就此滑倒于地,呛咳着呼吸。
翠翠认出那凶器来了,是阿寸。
“你醒过来了。”翠翠站在阴影面前,留意两边动静,“阴影”呼吸微弱,昏过去了,阿寸气喘吁吁,咬牙切齿。
“是你!怪女人,你怎么在这里?是你胁迫阿服带你回来的?你欺负他了?”
阿寸昏昏沉沉地醒来,发觉自己在一颗高树之上,顿时睡意全无,冷汗直出,连喊好几声“阿服”都无人应答,黑夜中的山林,一草一木都是咬人的爪牙,阿寸一狠心,摸黑回了山寨。
寨中无人,一片寂静。阿寸摸索着回了两人住的小屋,借着月光却见桌翻椅倒,一片狼藉,阿服安然躺在床上,阿寸绕过去,想将阿服摇醒,可冰冷的温度与僵硬的触感无不在说,阿服死了。
阿寸吓得连退几步,又被一只手臂绊倒于地,倒下时瞧见了堆叠的死人,那都是曾笑着欺负过他的。
阿寸忽感觉自己浑身都变成了眼睛,那死亡的印象在眼中挥之不去,不论在哪个方向都能使他看到。
交叠的脚步声又将眼睛变成耳朵,一步一步踩在他心上,挤出冰凉的血冻上他。
逃不了了,阿寸极力靠近尸体闭上眼装死,手伸进怀中握紧了刀。
“一二……五,怎么?”是老大的大夫人。
“死状不对。床上毒死,这些是喉骨折断而死。”是那个年轻的大夫!
阿服是被他们毒死的!
“有别的人杀了他们?天啊,得马上告诉阿苋和二叔!我去点燃火把。”
阿寸能感受到大夫正检查着这堆人,马上轮到自己了。
眼皮感受到光亮时,阿寸猛睁开眼,一头将人撞翻,眼睛还不能完全看清,只觉一跳动的光亮,在不远处闪现,驱使着他向前奔去,拿着手中的刀,一下将人扑翻,猛扎下去。
花生秧弯腰去碰他的脸,似乎在提醒他,屋里还有一个。
阿寸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内,瞧见大夫扶着头踉跄着往外走,一下扑上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举刀便刺。
眼看得手,被翠翠阻止,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只一双仇恨的眼睛紧紧盯着翠翠。
“姐姐!”阿苋的哭声在外面响起。
“你为自己挣生路,为阿服报仇,她们也是,不能算你和阿服很冤枉。”翠翠望向门外,阿苋紧紧抱着女人的尸体,前襟一片暗红,老大夫举着火把叹气。
“还要我感谢你是不是?我们好的时候,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坏了,也是死路一条,哪有这样的道理!为什么单这么折磨我们!”阿寸眼眶发红。
翠翠无言以对,是啊,怎么就有这样的事情。老天难道就这么不愿意世界上再多一个活得好的人吗?两人的庄稼刚刚能收了,人就死了,姐姐妹妹刚能逃离地狱,人就死了。
都说地狱有十八层,每一层有每一层的刑罚,他们都好像在这一层地狱中打转,刚要走出去,又被打回来。
“我不会杀你,你只老实待到天明吧。”
翠翠抱起地上的一团阴影,走出去交给老大夫,请他给看看。
阿苋放下人来,决绝地冲进屋内,被翠翠拉住手臂。
“放下,我要为姐姐报仇。”
“有我在,不允许。”
“你难道没看见他杀了我姐姐?你也是女子啊,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为什么还替他说话?”
“因为抓你们来的不是他。”
“可他们是一伙儿的!”阿苋甩开翠翠的手臂,哭着大吼,吼哑了自己的嗓子却还不住口,“我和姐姐像是奴隶一样被关在这,受的苦中就有他的一份儿。”
翠翠静静地听着她说完:“你和他是一个村子的吧。”
“什么?”
“阿寸和阿服是村中的孤儿,无房无地,常受村中人欺负,那其中有你吗?嗯,没有但你知道,可你也没有站出来。就如你们在这山寨,风水轮流转,被欺负的变成了你,他俩也只是没有站出来。如今,你们杀了阿服,阿寸杀了你姐姐,已是一命偿一命。在我眼下,决不允许你们再杀。”
“所以,你是故意不救我姐姐的?”
“我来时她已经死了。”
“不一样,跟本不一样。他怎能和我所受的相比,我……”
“没什么不一样,欺负就是欺负,不分大小。”
阿苋扭头去看老大夫,希望他能替自己说几句话,但是老大夫浑似没有听见,一下又一下地给小大夫按摩。
翠翠走到门边,依着倾斜的墙坐下,道:“他叫什么?还能活吗?”
“白两金。当然能活,只是昏了。”老大夫坐在一旁,“阿苋,生死有命,人死不能复生,当下要先考虑活人,尽快找到出口。接着待在这里,迟早一天会没饭吃。”
“那正好,阿寸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