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伞,是杨珺赠予他的伞。
这下怀远可听得一清二楚了,他松开了托着谢浔肩膀的手,宽慰他道:“伞在我这里!”
他怕谢浔不相信他,便忙开口解释道:“前晚有人在药铺敲门,等我去开门时就只看见了你一个人,并没有看得到送你过来的人,与你一起的还有一把油纸伞,不过……”
怀远转了转眸子,继续道:“不过那伞纸上沾染你的血,我便把它洗了洗,现下正在庭院中晾晒着呢。”
话音一落,怀远便朝庭院中跑去了,灵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等到他再回来时,双手捧着的正是谢浔来时抱着的油纸伞。
只可惜上好的伞扇上染了几朵的红色梅花,反倒一改平日的纯白,愈发显得似梅花垂落至伞下。
宛若冬日那隐没在白雪中的一抹鲜红。
谢浔欣喜地掀开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怀远递过来的油纸伞,连忙伸出手去接过。
可指尖还未触碰到时,他便被明晃晃的鲜红给刺痛了眼睛,谢浔敛下了眸子中的欢喜,忙不迭地将试图伸出去的手又给收了回来。
正当怀远还在纳闷的时候,便看到谢浔的指尖在衣衫上仔细地擦拭着,直到所有晕染出来的血迹都被擦拭干净了以后,他才敢伸出手掌探到伞身,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珍而重之,不敢有任何的玷污,便是自己也不容许。
入了手,温润的、被太阳晒过的暖流浸润着谢浔的掌心,然后顺着掌心,开始贯穿周身。
舒服地他半眯着眸子,也不继续挣扎着起身了,而是缓缓道:“谢谢大夫。”
谢浔也不知该唤怀远什么,可看着他天天跟在老大夫身后,颇有几分的医者模样,便往大的唤了一句。
想必怀远听到后也能开心上几分。
果不其然,谢浔话音一落,怀远的眸子都弯上了几分。
却也只是在一瞬间,便拱起手施了个礼,平白无故地担了这个虚名。
随后谢浔的眸子便一直盯着手中的油纸伞上,就连怀远是何时离去的他都不知晓。
谢浔看着失而复得的伞,心里有片刻的颤动,可他又理不清其中的缘由。
明明他对杨珺这般防备,为何,为何会这般看重她送给自己的伞?
脑海里这个念头一旦浮了出来之后,谢浔便百思不得其解。
他将伞紧紧地抱在怀中,感受着日光的温暖,这种感觉就像是那日的雨幕下,自己蜷缩在伞后,一种久违的安全感袭上心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谢浔遇见了杨珺。
也可以这样说,因为遇见了杨珺,谢浔才得以在伞下庇护着。
可他不敢这般想,明明一开始想要自己性命的也是杨珺。
所以他不敢去赌,赌一个陌生人的善良,赌杨珺对他究竟是如何看法。
身上涌起的疼痛被缓慢抚平,却不会轻易地消失,不过是心中有了寄托后,便刻意将疼痛给隐没了。
这样的日子谢浔过了大半个月,每日都在榻上缠绵。刚开始时他身体极为虚弱,便是动弹一下都要休息许久,每日的用药也都是靠着怀远给涂抹。
日子久了之后他反倒和怀远能说上几句话了,不过也都是他的刻意附和。
谢浔这般聪慧,每日看着怀远的神情都能猜出他的心情如何,这般一来二去之后,反倒更了解了几分。
不过在怀远没有提及的时候,谢浔也不会主动寻不快。
便是后来,谢浔的身子好了许多之后,离开那日,怀远还生出几分的不舍之感。
不过这些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后,六月初的时候,天气都已经炎热了起来。
谢浔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零八落了,也就到了他从药铺子离开的日子了。
他匆匆的和多日相处的怀远告了别之后,并未有任何的停留,甚至来不及去和之前救了他的人告别便朝着杨府走去了。
彼时的谢浔身姿依旧孱弱,甚至有几分的病态美,仿若垂柳扶风的美人,步履之间都十分无力。
可谢浔不能再继续等下下去了。
他踏着步子朝杨府走了过去。
直到一处宏伟的府邸映入眼帘,谢浔抬头看着上面的两个大字,虽然他认不出来,可他已经托人打听过了,此处便是杨府的所在之地。
可他只是在门前停顿了片刻,便转了个方向离去了。
而后便是一阵的静默,他本意是想从正门直接走进去,可他又该如何向别人解释他和杨珺的关系?
更何况他是男子,而杨珺是女子,自己的这般荒唐言论定会污了杨珺的闺名。
到那时杨珺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谢浔硬生生地移开了继续走进去的脚步,开始抬步朝角落中走去。
敏锐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杨府的大门,而那被他重视的油纸伞也被谢浔抱在怀中,认真对待。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直到天光将亮未亮时,谢浔走了上去,将怀里的油纸伞妥帖的放到杨府的门前了,而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徒留下一道瘦弱的背景消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