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绿乔望着眼前愕然的少女,轻微浅笑,像是一朵淬毒的花。她的容貌依然精致美丽,她的笑颜依然明媚动人,甚至连她眸底那抹温柔缱绻都依然风情摇曳。但是现在的她,却显露出致命危险的气息,雁妃晚已经无法看见,她的本心。
那被尊为月主的少女望着她,眼底是嘲讽和恶意,“现在,七窍玲珑的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玲珑天资超绝,百巧千机,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从龙图山庄开始,她就隐隐察觉到一股凌驾在真理教、潜龙帮、逍遥津、东瀛这些邪派的势力存在,一直到西陵三星道的阻击,对方似乎总能料敌机先,未卜先知那般,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直到定军庙允万福的死,彻底暴露出那位月主的存在。
四年前的初见,到后来发生的种种,联系起那些不能若合符节之处,诸般疑点,如今居然全都豁然开朗。
为什么真理教的人没有伤害她?为什么潜龙帮能一眼识破雾绡姬的苦肉计?为什么隐退四十年的西陵三凶会重出江湖?为什么允万福手里的那份名单会在当夜就被人取走?
再想起那些温言软语,绮丽情思,望着眼前极致美丽而极度危险的少女,忽然就觉得荒唐可笑,虚伪的记忆就像锋利的刀刃将她的心割裂到支离破碎。
舒绿乔却还能饶有兴味的从她抬起的美丽眸里看到震惊愕然,难以置信,最后那些宛若星辰的流光碎落成满眼的悲愤,对那个骄傲聪慧的少女,她的话语依然如尖刀那般刺出,让她雪上加霜,“已经知道了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就是九幽秘海,三天之主之一的,月主——隐月之姬,也是这座月亮湖和幽都之民的主人。”
此话一出,不止雁妃晚瞳孔骤缩,就连群豪也发出一阵轩然哄声。他们就算没有听过三天之主的名号,但天下邪道之首的九幽秘海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九幽秘海是天下邪道领袖,若说佛道剑三宗以德行与武勋而名震江湖,那九幽秘海就是凶名远播,让人闻风丧胆。他们是武林中最强悍,最邪恶,也最令人胆寒的邪派势力。
“九幽?她,是九幽的人?”
雁妃晚红着眼睛,盯着她,咬牙切齿,“为什么?会是你……我怀疑过小龙王,也怀疑过金师兄,甚至怀疑过七师妹,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舒绿乔漫不经心,没有半分动容,唇边那抹笑意像是无情的嘲讽,“我演的不错,不是吗?”
她意味深长的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说过的吧?我或许比你还要聪明……不是吗?毕竟,”她倾身近来,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充满暧昧道:“有谁会怀疑,喜欢的人呢?”
雁妃晚双眸绯红,眼神瞬间凌厉,挥剑向舒绿乔砍来。
鸣凤,不,现在应该被称为月主的女人随意抬剑格挡。剑锋相交的瞬间,金铁交鸣,火光骤现,雁妃晚的雪名居然不能撼动幽玄半分!
她现在不再是凤梧山庄的前主人,她是邪道至尊座下三天之主之一的月主——隐月之姬。
这位月姬的武功早已超越登峰造极,甚至还隐隐凌驾在出神入化之上。当今世上,除绝顶窥真级别的绝世强者,三天之主可以说绝无抗手!
雁妃晚即使在愤怒的情况下挥出的剑也依然冷静理智,极有章法,也极其凌厉危险。但舒绿乔只是轻描淡写的荡开她的攻势,甚至能神色自若的对她传音入密,挑衅她。
“你生气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生气?”
“是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觉得无法接受吗?说实话,如果不是至上准备收网,我还真想陪你们继续玩下去……”
雁妃晚眼瞳骤缩,挥出的剑力道更强,速度更快,招式更凶。舒绿乔却还能应对自如,好整以暇的传音,“为什么这么生气啊?是因为你喜欢我?你觉得你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舒绿乔——”
雁妃晚愤怒暴喝,绝美的容颜都因此露出三分狠厉和决绝。哪怕是面对那些雄踞一方的邪道巨擘,浩荡奔流的铁骑千军,凶险诡谲的阴谋诡计,玲珑,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看着越来越愤怒的雁妃晚,月主的心底居然生出一点诡异的愉悦,她始终游离在雪名的剑势之外,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群豪和朱雀七宿都能清楚的察觉到她们之间的差距,月主的武功显然要远远超过雁妃晚,再打下去玲珑也绝无胜机。
月主显然更再清楚不过,她对雁妃晚的武功可以说了若指掌。即使以她的天赋和资质能稳稳压过同辈中的翘楚,但是九幽秘海的人无法用常理度测。
直到雁妃晚一剑刺来,月主身法飘渺,轻松的让过她这一剑。在那瞬间,玲珑和月主人影相错,一滴冰凉的水渍落在月主的脸颊,绿衣少女唇边的笑意倏然僵住。
当她对上那双眼角绯红,盈盈含泪的眼眸的时候,身体颤动,让她有些怔怔失神。
电光石火之际,雪名已经刺向她的左肩,在这千钧一发时,月主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异响,她瞬间回神,厉声喝道:“滚开——”
那朱雀七宿顿住身形,继续跪了回去。
挥出一剑弹开雪名,月主再转过眼时,眼神凶暴,阴沉狠戾,“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说罢,幽玄剑出,登时转守为攻。她武功绝高,剑法精绝,招式狠厉,此时全力施为,雁妃晚只能节节败退,未出十招,玲珑已经是险象环生。
月主的剑能轻易割裂她的衣袂,割断她的青丝,甚至有三次剑锋的寒气都能透过她的颈脖渗进她的咽喉里。
见雁妃晚这边凶险连连,万松涛和袁随到底出自禅宗和太玄,一派正气风骨,佛道剑三宗同气连枝,雁妃晚又是个小姑娘,他们若是坐视不管,袖手旁观,他日传扬出去,不但他们颜面无光,更加辱没师门,禅宗太玄也都要因他们二人蒙羞!
万松涛当先站出来,“你这妖女!休要欺辱我雁师妹!厉害的来和万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阿弥陀佛。”袁随也道:“雁师妹心灵明澈,纯真质朴,不想错信妖人,实非所愿,在下袁随愿向姑娘讨教。”
舒绿乔颦眉,眸含厉色,一剑逼退玲珑,转脸侧目,掂掂左手的宝盒,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来管我和她的闲事?你们是不想要这匣宝盒了?”
万松涛和袁随神色倏变,“这是我太玄教和禅宗之物,还请尊驾奉还。”
“呵呵,”舒绿乔冷声哼道:“江湖规矩,技高者得。要我将这到手的宝物完璧奉还,你也不问问这些远道而来的江湖朋友,绿林好汉答不答应?”
薛定和姜百胜等人的视线循声注目过来,眼神贪婪蠢动,犹疑未决。万松涛心中一紧,知道这些人对宝物还未死心,索性点出来,“姑娘好歹毒的算计!你以为万某不知道吗?你刻意散布流言,让西北各派的英雄豪杰、绿林好汉都聚集在这里,你们这些九幽的邪道妖人早已布好天罗地网,等着坐收渔利,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斩尽杀绝!就算我们夺到宝物,难道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他之所言也正是群豪所虑,若没有这后顾之忧,他们早就大开杀戒,以武功决生死了!
但九幽秘海在旁边虎视眈眈,这些邪道妖人武功极高,他们就算夺得宝物,怕也无命消受。
月主道:“当今之势,佛道二宗掌门元宿受执,剑圣重伤垂危,不足为虑。正道已群龙无首,日渐式微,两道尽归我九幽已是大势所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诸位诚心投在我九幽门下,区区宝物,赐之何妨?”
姜百胜和薛定等人一听这话,盯着那匣宝盒的眼神登时灼灼绽光,眸底泛起贪婪之色,波澜暗涌,令人望之心颤。
月主冷笑,继续道:“不过,如是执迷不悟者,禅宗太玄堪为诸位之前鉴!”
若是刚正不阿,风骨高绝的武林名宿,想来定会对月主的威逼利诱嗤之以鼻,但这些人皆因太玄教和禅宗的宝物而来,俱是利欲熏心,自私贪婪之辈,本身的立场就是亦正亦邪,摇摆不定的,如今形势危急,九幽势不可挡,正道领袖禅宗太玄接连势弱,现在要投身九幽旗下,为暗尊效命,将来的前程怕是不可估量。
诸如登云堡和屠龙帮这类门派虽也算是一方豪杰,这些年来却只能在正邪两道的势力倾轧下夹缝求存,妒怨已深,若能既夺宝物,还能反将佛道二宗踩在脚下,那也未尝不可。
一念及此,群豪交换眼神,由姜百胜、薛定等人作首,这些人犹如麦秆那样倒伏下去,立即跪倒满地,齐声呼道:“愿为九幽暗尊效劳。”
万松涛和袁随登时目瞪口呆,望着面前跪倒的群豪,简直是难以置信。这些人好歹也是名震西北的武林豪杰,虽然本也不指望这些人能同心戮力与他们杀出这诡镇魔窟,但这危难关头,瞬间倒戈还是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万松涛气极反笑,“你们难道忘了?就是这妖女施展阴谋诡计,让我等自相残杀,她好坐收渔利?你们难道忘了?陷进这诡镇魔窟里的手足兄弟是死在谁人之手?”
群豪闻听此言,果然犹疑异动,月主却轻描淡写道,“九幽秘海是天下邪道之主,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能为至上效命?只有历经生死,浴血百战的勇士才能为九幽效犬马之劳,其余无用之材甚至连沦为阶下之囚的资格也没有。”
群豪一听,这是让他们不降就死的意思?江湖残酷,本就是弱肉强食,既然技不如人,死于非命也无法怨天尤人。
遂又将头低下去。
月主说完,没再管万松涛和袁随。她转过目光,那双风情潋滟却冷冽阴戾的眼眸落在雁妃晚身上,她掂掂手里的宝盒,望向玲珑,“你就不好奇这宝盒里装的是什么?能让这么多的江湖豪客甘冒绝险,深入死地?”
雁妃晚秀眉紧蹙,视线掠过那匣宝盒,最后定在月主邪异绝秀的容颜。月主勾唇,“我倒是险些忘了,你可是玲珑啊。以你的聪明智慧,百巧千机,想必已经知道这宝盒收藏的是何物吧?”
她饶有兴味的望着她,话音刚落,左掌紧收微振,震断宝盒金锁,盒盖弹起,随即盒中一本书籍飞出,盒盖要更重些,下落速度更快,先扣在宝盒之上,契合得严丝合缝。书籍较轻,在半空缓缓降落,引得那群豪目瞠眼直,眼睁睁看着那本书落在宝盒之上。
锦绸银线的封皮上,赫然是方劲古拙的《太玄经》三字。
群豪登时震动,面露垂涎之色,当时如痴如狂。眼波流转,月主视线扫过典籍,道,“这就是太玄镇教之宝,记载着太玄神功秘要的——《太玄经》吗?传说此籍传自上古三十六部尊经,其高深晦涩,功法玄绝,就连号称太玄教天赋最高的先师真人也不能尽窥其妙,凡能参悟其十之六七者已足以称霸武林,横绝当世……”
月主每说出一字,群豪眼神就愈发炽热,这“称霸武林,横绝当世”是多少英雄豪杰梦寐所求,如今这样的机会近在咫尺,他们怎么能不心动?
要不是考虑到月主和九幽恐怖的实力,这些素来自命不凡的江湖豪客只怕早已刀剑相交,以命相搏。
雁妃晚将这些江湖人的丑态看在眼里,转回视线,对月主道:“你们挟持未了禅师和玄宗真人,放出风声要禅宗和太玄带上镇派至宝交换,目的就是将西北各派势力引入彀中一网打尽,对吗?”
月主微微颔首,雁妃晚视线扫过众人,不屑冷笑,“久闻西北英雄壮烈,豪迈慷慨,不意尔等一方豪雄,武林宗宿,却因贪图这本别派秘宝玄经,不惜深入死地,自相残杀。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诸位生死顷刻之时,竟贪生怕死,卑躬屈膝,甘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西北英豪,见面不如闻名!”
这番话说的群豪是面红耳赤,既恨且愧,更是不惜恼羞成怒,“你这小贱人血口喷人,老子做事,岂容你这黄毛丫头置喙?”
还有藉机向九幽表忠心的,“九幽暗尊统领江湖,成就雄图霸业是应天顺命,众望所归,你这小娃娃螳臂当车,殊为不智。”
雁妃晚知道这些人贪生畏死,利欲熏心,已是无可救药,也不与他们争什么是非曲直。
月主轻摇螓首,“玲珑此言差矣。”
雁妃晚还以为她要说一通暗尊顺应天命,统领江湖的鬼话,谁知她却道:“我们可不止一部《太玄经》,还有诸如太玄教玄宗掌教的《太上忘情咒》和禅宗秘典《传心印》、《莲宗十二经》这些佛道镇派宝典都已经落在至上手中,可见正道气数已尽,九幽权一统江湖之日已不远矣。”
她饶有兴味的望着雁妃晚,眼里没有往日的深情和热爱,宛若盯着一件颇有价值的宝物,“至上求才若渴,素闻玲珑姑娘百巧千机,算无遗策之名,早已有心将你纳入麾下。相信就以你的本事,若肯尽心为至上效命,他日的地位必将在我等之上。”
玲珑俏目生寒,眉眼凝霜,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你觉得我会是那样寡廉鲜耻,贪生怕死的人吗?”
月主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略微叹息,“那还真是遗憾……”
“既然如此,就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