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绝顶强者的决战,已非他们凡人所能度测,更遑论干预其中。他们能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这场决战最终的胜者。到底是霸佛逆浮屠的地位依旧无法撼动?还是这天纵之才的少女能够逆天改命,成为新的当世第一人?
狂风怒雷,地动山摇的动静持续,像是有三个呼吸那么短,又像是有一炷香那么长。等到城外的轰鸣渐息,五感回归他们的意识,群豪开始悄然从城墙垛口处探出脑袋来,窥探城外决战的结果。
漫天丝雨沥沥,烟尘渐落。破碎不堪,满目疮痍的大地,两道人影相接而立。
霸佛宽阔伟岸的手掌按在风剑心的头顶,少女纤柔的身躯在魁梧的佛陀面前显得那样单薄贫弱,仿佛不堪一折。
霎时间,群豪失声,众军哗然,姚萱凝和秦照颜哑然失色,萧千花抱着纪翎更是险些惊叫出声来。众人神情各异,心中却道,难道天衣到底功亏一篑,霸佛逆浮屠当世第一之名确真是无可撼动吗?
战到此时,胜负已分。任谁都能看出,只消逆浮屠右掌向前送出内力,风剑心的脑袋就会立刻爆裂,当场身亡。
霸佛终究是胜了,经历平生未有的苦战,最后到底是他更胜一筹。
若不是他佛法高深,禅心稳固,此刻怕不是要高声长笑出来。饶是如此,逆浮屠的神色仍是在喜悦和傲慢的情绪中变幻莫测。
“本座说过的,你想胜过我,现在还太早!”
就算他能戒持本心,胜利的喜悦和人的天性仍是让他有些忘乎所以,“知道本座为什么能胜过你吗?因为邪不胜正!我就是正!”
“是吗?”风剑心清灵温雅的声音轻轻传过来,虚无缥缈,无处不在。“没有人会永远正确,也没有人会永远胜利,但始终有人坚持正道。你的胜利并不能代表你就是正确的……”
没有半点失败的惧怯,她从容自若。逆浮屠两眼圆睁,勃然大怒,“你说……”右掌猛然收紧,就要捏碎天衣的脑袋!眼前的少女却忽然如一缕轻烟般随风消散。
霸佛有瞬间的难以置信,随即明白过来,这是风剑心幻象出来的一道残影。
那真正的她……
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风剑心的本体已经站在逆浮屠的身后。她和他相背而立,“现在,就由我来,粉碎你的正道。”
她淡然说出这句话,像是胜利在握。霸佛愤怒的转过身来,想要彻底给她致命一击。
“你这……”
比起心中的正义被质疑,他其实更无法忍受的是,失败。
纵横天下三十年,未尝败绩。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人有多骄傲。直到他转过身,风剑心都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她有些遗憾,无趣的阖起眼眸。
霸佛就要从背后向她拍出一掌,身躯却猛然大震,动作戛然顿住。他的视线不可置信的垂向胸膛,那里赫然出现一道凝着寒霜的血线。
随着热血融化霜华,血线变成血痕,四肢和胸膛的剑痕倏地迸裂,鲜血喷溅绽开,在半空绘出艳丽的花,触目惊心。
“这,这怎么可能?”
群雄哗然失声,随之沸腾,却不是喜悦,而是骇然惊恐。
这不可能!
就连霸佛也无法理解,什么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天衣砍中了他?而他居然根本没有察觉……
天衣却知道,以毁天灭地诛神剑的威能,足以抵消霸佛释迦摩尼法相的触地降魔印。但也仅仅只是相互抵消而已,要胜过他,就必须要更出其不意的招式,《阴律》的欺天罔地幻魂剑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就在两股极致威能相互碰撞,抵消之后的那空隙,就是她的胜机。
当胸膛和四肢的热血喷溅而出,瞬间的虚弱和溃散的真气让霸佛短暂的失去所有气力,颓然跪倒在地。
霸佛愤愤抬起脸庞,怒目斥道,“你竟然……”没等他说完,风剑心已经一脚踢在他的肩头,将这个长春不老的老和尚踢出三丈之远,然后从容的缓缓向他走过去。
一切都如她所预想的那样,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想到她能胜过霸佛逆浮屠,甚至是秦照颜和姚萱凝。即使她们确实无比希望她能够获胜,却也清楚的知道,霸佛天下第一之名代表着无可撼动的强大。
但是,天衣做到了。
她做到了这三十年来无数英雄豪杰,邪道枭雄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将那位霸绝武林,高山仰止的神僧彻底的踹下神坛。
这无疑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甚至是接近不可能发生的神迹,以致北境群豪到现在还恍然失神。
“我,这不可能吧?她,她赢了?”
身边的同伴也惊异道:“不,该死。这是真的。神、神僧他,他居然真的败给了天衣……这,这怎么可能啊?”
“霸佛真的输了。四绝之首,天下第一的名号从此易主。这武林正邪两道怕是要变天了啊!”
也有豪杰回过神来,登时瘫软在地,“完了,完了。公孙……那女人死的时候,咱们还高声叫好来着,她,她要是想寻仇报复,那我们……”
群豪闻言,都不由倒抽凉气,心中暗暗悔恨先前太过狂放不羁。若早知风剑心能赢,就给他们吃熊心豹子胆也万不敢如此放肆。
群豪当中也有人悄声议论:“但她若真要报仇,也报不到咱们头上,这首当其冲的不该是……”
说着,暗暗侧目纪流枫,意有所指。
群豪心领神会,暗暗缓一口气。他们心里可明白着呢,这公孙繁虽是被霸佛擒获,还废去修为,但这最后一枪到底是纪少主下的狠手,俗话说的好,这冤有头债有主,天衣要是真想为她那位好姐姐报仇,霸佛第一,这纪公子第二那是当仁不让的。
至于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嘛,无足轻重,只望天衣能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从今往后他们定当谨言慎行,再也不敢胡乱掺和。
此时的纪流枫在他们眼里早就不是什么少年英雄,名门少主,只是一个可怜的热血上头的愣头青和倒霉蛋。
纪流枫当然能感觉到这些英雄豪杰那意有所指,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眼神。他神情紧绷,微微发颤,面色灰败苍白,表面还算镇定,心底实则已是骇浪惊涛。
谁能想到天衣这般妖孽,居然连当世最强的霸佛也不是她的敌手。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感到畏惧,无论是谁被这样的敌人盯上,结果都会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等待着死亡的到临。
天衣,风剑心。
青寮群豪和北境玄军,甚至吉古泰的北域蛮夷在亲眼见识到这位的神通之后,都清楚意识到这样的事实,一旦被这种敌人盯上,那么即使死亡也算是一种解脱。
要是她愿意的话,她可以将青寮的六百豪杰尽数诛杀在此,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突破北域千军万马的重重合围,摘取哈图立格的首级!
哈图立格汗已生惧意,早有祜尔哈齐额思图的前车之鉴,现在又亲眼目睹先天境界那匪夷所思,堪称鬼神之力的神通,他不可能不恐惧。
再者,北境玄军的援兵已至,他寄予厚望的乌珠留却至今不见踪影,此时,无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优势都不在他这边,孤注一掷的结果,极有可能就是他再也回不去伯撒涅的王庭。
不管南齐北贺的隔关相望,也不管青寮群豪各怀鬼胎,这场惊世骇俗的先天绝顶之战,如今既分胜负,也将要决出生死。
丝雨絮絮而落,逆浮屠站起来,第一次摆出防守的架势。但此时他气息已乱,雨幕淋透他那身残破的金缕佛衣,甚是狼狈落魄。显然此时的他已无运用真气隔绝雨幕的能力,而胸膛那道可怕狰狞,犹在淌血的剑痕更是触目惊心。
风剑心站在霸佛面前,她从容自若的呼吸和挺拔玉立的身姿,都彰显出她胜利者的姿态。她以剑指向逆浮屠,神色依然是淡漠疏离的,“我说过,要你血债血偿!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逆浮屠神色阴沉,眼神坚毅,嘴角绽开一抹惨淡的笑,“我,还没有输。想要我的性命,施主尽管来取就是。”
那种惨淡的笑里却还隐藏着不甘和执着,以及憎怒。高深玄妙的佛法似乎并没有让这位当世最强的神僧修成不着一物的禅心,失败的阴影让他不知不觉接连触犯贪嗔痴三重戒律,甚至到现在,他还摆出猛虎将死,以命相搏的架势。
天衣清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猛虎将死之前的反扑是最可怕的。她虽已胜过逆浮屠,但要取他的性命,恐怕还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霸佛和天衣僵持之际,突然惊起一声雷响,一道暗光犹如漆黑的闪电劈向逆浮屠。霸佛的意识还在,反应虽远不如巅峰之时,见那暗芒劈来,他忽然就地翻滚,那道暗芒就从他的左肩擦肩而过,径直劈向他身后的天衣。
风剑心沉眸横剑格挡,黑雷劈中霜翎,宛若雷电奔涌,缠缚剑身,径直向她的右臂卷去。
仅仅是击中长剑,风剑心都能感觉到那道黑雷的恐怖,那种阴冷刺骨的寒意和强横的霸道足以让她右臂僵直颤抖,甚至整条手臂都险些要被这股诡异的怪力撕扯下来。
就在那刹那之时,风剑心右臂振动,暗运沧海谍部的绝学秘典《天物刃》,使出“散劲分流”,将黑雷禁锢在剑中,然后顺势挥出一剑。
但听凄厉的剑鸣响起,剑风过处,地面赫然出现一道狰狞的深壑。时值黑夜,群豪还不能看出深壑两侧的地面出现的焦黑和毁败,但风剑心和霸佛五感超绝,一眼就能看出那道黑雷蕴藏着怎样阴毒的邪力。
风剑心眼神倏地收紧,视线投向无边无际的黑夜,眼睛发出清冷的寒光,她寒声道:“接下来,是你吗?”
终于在无垠的黑夜里显现出来,那道金色琉璃面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