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趁众人还在失神之际,当即命令,“与我将这反贼拿下!”
“是——”
王府卫兵齐声应和,将府卫兵还没反应,他们已经拔刀冲向公孙繁。公孙繁眉间收敛,手中刀锋颤颤,已是退无可退,就想要纵身离去。
就在此时,府外突然传出一声威凛如神的暴喝:“我看谁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三位纵横沙场,久经战阵的将军却被这雷霆之声震得神晕目眩,心间狂抖。就连定王也是震耳发聩,心底震颤,不禁暗道,哈哈,这老家伙到底不会坐视不理。
两队军威凛然的黑甲卫兵突然冲进将府,犹如两头狂暴的黑龙巨蟒,摆动身躯将定王的府兵冲散。这些黑锋锐骑的出现立刻就改变了场上混乱的形势。作为三军中的定王府和青寮,他们对北境最强的精锐兵团的畏惧是深入骨髓的,就算是定王的亲军卫队也根本无法与纵横北境,战无不胜的黑骑兵团相抗。
群豪惊呼:“黑锋锐骑?是老元帅来了吗?”
黑锋锐骑先行开道,其后走进来一位身材魁梧,须发霜白的老者。老者身披麒麟铠,手擎青龙鞭,威风凛凛,风采矍铄。
他昂首阔步走进来,分明已是古稀之年,却半分不见气弱之相。秦冲此来更是将重新披挂封存已久的战甲和兵刃,如此披坚执锐,显然是有备而来。
秦照颜虽掌兵三年,玄军名义上的统帅却还是这位功盖北境,威震八方的最高品武将,钦封燮国公,骠骑大将军,三军大元帅的秦冲秦老将军。
秦照颜虽在这三年间立下赫赫功勋,极受北境军民的推崇拥戴,但若论在玄军军官之间的威望,却还远远不及她的亲爷爷。
三位副将军里,除滕廷胥是秦照颜提拔重用的勇将,其他如闵康和蔡岳都是由老元帅一手栽培的将领,甚至就连那位溟关叛将鲁德也是由老元帅培养出来的作为秦冠雄左膀右臂的学生。
秦老元帅一现身,先前还混乱喧闹的众军群豪立时安静,而玄军的将士和三位副将更是无需命令,已经恭恭敬敬,俯首帖耳的跪倒在地。
若说对秦照颜的地位,玄军还有将士会产生质疑,甚至三副将还会约束她的权力,但对秦冲元帅,玄军上下就只有彻底服从的立场,并且绝对不允许质疑!无论是威望还是权位以及对玄军的掌控,现在的秦照颜都无法与她的祖父同日而语。
若说秦照颜是初升的朝阳,秦冲就是落幕的余晖,若说夜罗刹是堪堪显露出爪牙的幼虎,秦冲就必然是盘踞云霄的老龙,只要他出现,就能让一切质疑的声音消失。
至少在玄军是这样的。
秦照颜确实称得上是玄军的心脏,是玄军的女战神,但他是玄军真正的军魂……
秦冲站在三员副将面前,居高临下,眼神威凛。他没有说话,三位副将感觉到的威压就已经犹如山海,令人窒息。
“你们就这么看着上将军任人欺辱?就这样,还算是我玄军的将领吗?将军受辱,你们还有什么面目跪在本帅面前?”
这话听着轻飘,其实已藏着愤怒的锋芒,三副将更是骇得将头颅贴在地面,不胜惶恐道:“末将惭愧!末将该死!”
对秦照颜,他们是长辈,是辅佐的将领,就算是秦照颜也不能随意撤换他们,但是秦冲元帅在玄军的权威是绝对的,是不容挑战的,他们服从老元帅,也绝对敬畏他。
秦冲没有让他们起来,就让他们在那里一直跪着。但他们不敢有怨言,也不会有怨言,在他们看来,若是他们这一跪能换到秦老元帅重新出山掌印,那这一跪重逾山岳,跪的值。
当秦冲的目光落在形容狼狈,遍体鳞伤的男人身上时,从幼年时代开始的敬畏与恐惧让鲁德完全无法止住内心疯狂的颤抖,他甚至就连抬起脸,去看元帅苍老威严的面孔的勇气也没有。
桀骜不驯,谋逆噬主的胆魄在这瞬间荡然无存,他感觉到膝盖在渐渐的发软,甚至他感觉他就要跪倒在秦冲的脚下。
秦冲的眼神尽是冷漠,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人,或者说,是即将要死去的人物,但是他的话语却甚是温和,温和到没有一丝愤怒。
他会对三副将的无能和置身度外的态度感到愤怒,但是对鲁德这样的罪魁祸首,居然冷静漠然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子俊……”听到这道熟悉到令人恐惧的声音,鲁德身体不自觉的打冷颤,他对秦冲的敬畏是深入骨髓的。
“老夫先祝你攀上高枝,前程似锦。”
这话里没有半点祝贺,却是绵里藏锋,透出显而易见的嘲讽。鲁德感到脸面一阵滚热,羞愧得无地自容,也不敢直视老元帅的眼睛,更不敢去辩驳他的痛斥。
这很奇怪,像他这样的人,本该早已抛弃良知和忠诚的人居然会感觉到羞愧,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或许是因为,秦冲不仅是他的老师,更是他少年时代的信仰,在他心里,他甚至曾经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
无论他的心境多么复杂,秦冲都不会因他此时流露出的痛心疾首而宽恕他的背叛,“你曾经是玄军的一员,玄军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尤其是我对付叛徒的手段!子俊,来日方长,我们拭目以待。”
秦冲的话是极其直白的威胁和警示,鲁德的额角沁出冷汗,任凭定王如何向他使眼色,他仍然感觉到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和恐惧。直到秦冲转过视线时,那股可怕的威势还是让他险些失力虚脱,瘫软在地。
秦冲那双沧桑又威凛的眼睛轻飘飘的绕过定王,将他这位老对手视如无物。这让定王那只老狐狸感到不快,他原本还想看看秦冲为他那宝贝孙女的处境感到焦虑不安的模样,但结果秦冲却完全无视他。
按照朝廷勋制,东方泽是亲王,秦冲虽位极人臣,但还是公卿,论爵位,东方泽还在秦冲之上。但论职权,定王府还在秦冲的统制之下。
若在寻常时候,同殿为臣,共事北境,秦冲还会与他维持表面的和睦,但此时的秦冲早在府外见得清清楚楚。东方泽这老狐狸招招算计,步步阴险,处心积虑陷害他秦家唯一的血脉,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元帅甚至可以断言,就连秦照颜入宫也少不得这老家伙的推波助澜。
先是设计伏杀他的孙女,一计不成,又从秦照颜的私德入手,离间她和玄军的关系,最后再请出圣旨,将她送进后宫……
真是好歹毒的算计!
老元帅虽然有心磨练孙女,但将如此惊才绝艳的将帅,天降的战神送进深宫,将北境军权拱手相让绝非秦冲所愿。对定王他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秦冲的视线终于落在秦照颜身上,那柄锋利的匕首在他眼里犹如无物。公孙繁心怯,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但秦冲甚至连她也无视掉,目光径直望向秦照颜。血脉相连的默契让他们的对视不过是短短的瞬息,就足以心领神会。秦冲满树霜雪的眉间微微往下压,他并不太能同意秦照颜的意见,但秦照颜只是对着他,眼神坚决的微微颔首,秦冲就已经明白,她心意已决。
最终微微叹息,无奈道:“让她们走。”
“您说什么?”
满场群豪皆惊,定王更是大惊失色。他当然不会甘心,现在正是除掉秦照颜,独揽北境兵权的绝佳机会,他哪里会轻易放过?
秦冲沉着声道:“我说,让她们走。”
定王两眼圆睁,喝道:“秦老儿,你自恃权位,徇私枉法,私纵凶犯,今日若叫这二贼走脱,本王就要具折进京,参你一本!”
秦冲转过脸,威凛如神的眼神沉如山岳,落在他的面上,饶是定王,在他这样的眼神和威压之下,气势也不由要矮三分。
秦冲寒着声,冷笑道:“此事就不劳定王上疏,这次我将和我孙儿一同进京面圣。我倒是要问问他,我秦家从太祖皇帝伐楚之始,镇守北境,世代忠良,不知多少儿郎战死沙场?多少英魂埋骨青山?如今我秦家血脉单薄,唯我与颜儿这对老朽孤儿相依为命,他还要召我儿入宫,到底于心何忍?你定王不顾我颜儿生死一意诛杀,到底是何居心?”
“你!你……”
秦冲是北境三军之帅,本是战场悍将,定王爷虽是一方雄主,到底短些杀伐决断的胆魄和霸道,被他步步迫近,气势已然落入下风。
秦冲道:“我问王爷,公孙繁若真是居心叵测,将军落在她手,岂非有性命之危?王爷如此苦苦相逼,莫非就是想要她玉石俱焚,害死我孙儿?”
“这……这怎么可能?”
东方泽的心里当然是打的这个算盘,但此时此刻,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他当然不会承认这样显而易见的意图。
先前事发紧急,玄军将士反应不及,现在回过神来,方知这老狐狸用心险恶,皆以愤怒又仇恨的眼神瞪视着他。
若是秦照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在玄军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取走性命,那往后北境玄军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四方将士,各路英杰?
秦冲道:“若她真有歹意,你就不该苦苦相逼。若她另有苦衷,颜儿随她走这一遭又有何妨?”
秦冲说的话条理清晰,意图明确,玄军都觉他此言有理。但就算秦冲说不出道理来,绝对服从元帅的命令是北境玄军刻入骨髓的本能。黑锋锐骑和将府的将军卫队会坚决执行命令,而定王府府兵根本无法与战力和数量都占据绝对优势的玄军抗衡。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形势下,汪宗述带来的宣旨卫队都只能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黑锋锐骑与将府卫队当即拔刀控制住定王府的士兵,迫使他们让开去路。公孙繁回过神,她一边“挟持”着秦照颜出去,一边不动声色的向老国公投去感激的眼神。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向秦冲道谢,这样无异坐实老国公买放奸细的罪名,但是现在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相信秦冲能懂,也能领会到她绝不可能伤害将军的承诺。
公孙繁“押”着秦照颜出将府,秦冲想的周到,早已让人在府外备好宝马良驹,定王虽对此颇有微词,但此时秦冲权位更高,势力更强,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现在与他公然相抗。
眼见公孙繁就要挟持着秦照颜乘马,一骑绝尘而去,东方泽到底不肯善罢甘休。
心念电转,忽而计上心来。
他此时不能和秦冲相抗,但若是不会屈服于秦冲权位的人,能找到一柄杀人的好刀……
东方泽暗向纪流枫传递眼色,见纪流枫悄声望来,东方泽脸上浮现出阴狠之色,寒声说道:“公孙繁绝不能活着出去。”
纪流枫当然知道,但若让他在玄军眼前击杀公孙繁那是万万不能的。见定王眼神暗示,纪流枫当即心领神会,英俊的面庞露出一丝阴戾的神色。
若说在场诸位,谁能无惧秦冲的权位,能在玄军和青寮眼前击杀公孙繁者,惟有一人而已。
霸佛,逆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