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纪瑞年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
他瞥向这个端正老实的男人,冷冷说道:“外面很快就会变得很吵,你安静点。”
纪瑞年脸上堆满对他的嫌弃,和刚进来时在人前的那份拘谨模样截然不同,简直是判若两人。
陆嘉禾闭紧嘴巴,在有经验的前辈面前,他向来会做个安分的乖小孩。
此刻,时间逼近零点,帐篷外面已经没有人聚集,狭小的空地上只有携带武器的男人们来回穿梭,时刻提醒基地里每一位居民千万、千万不要离开帐篷。
当电子屏上的时钟整齐跳成一排相同的数字,车窗一片漆黑的列车准点到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站台玻璃后。
“前方到站「庙王村」,左侧车门将会打开……”
熟悉的双语播报穿过车门和防护玻璃,清晰地回荡在死气沉沉的站台里。
两声嘀嘀的提示音过后,所有车厢的车门哐啷一声同时从中间向两侧推开,生锈掉漆的门框下泄出带冰碴的白气,跟随缓缓打开的车门一起翻涌进站台。
“啪滋。”
站台上的吸顶灯在车门大敞的那一瞬间全部熄灭,可见的光源就只有车厢里老旧暗黄的壁灯,但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去直视车厢内部。
陆嘉禾坐在帐篷里,能明显感觉到篷布上不再透光,眼前那一盏无线应急灯明亮得刺眼。
他下意识伸手把显眼的灯关了,和纪瑞年一起沉默在静谧的黑暗里。
他们的帐篷就紧贴着站台玻璃门,从列车上传出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尖锐。
“哒、哒……”
女式细跟高跟鞋和冰冷瓷砖地面交织摩擦,头戴红色网纱帽的高个子女人带着寒气从列车上走出来。
她是中间这节车厢下来的第一位「乘客」,身穿紧身红裙,步姿婀娜,帽顶几乎擦着天花板而过,帽檐下的黑纱遮住大半张脸,未被挡住的红唇鲜艳如血。
女人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即使站台上堆满密密麻麻的帐篷,她也依然抬脚径直踩过去。锋利的高跟鞋压弯帐杆、刺穿篷布,等再抬起来时又呲啦一声扯坏了篷布,一脚踢倒帐篷。
帐篷里的人吓得不敢说话,随着帐篷翻倒而摔在了旁边的帐篷上,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边上好几个帐篷在连锁反应下都被碰得东倒西歪。
可那些待在帐篷里的人纷纷咬牙不出声,只有跌倒时会忍不住粗喘气。
就在大家以为只要忍过去就好了的时候,红帽女人忽然停下不动,两米多高的大个子弯折成90度,随后缓慢转动脖子看向离得最近的帐篷,从篷布裂开的缝隙里和抱作一团的两个女人面面相望。
女人们穿过篷布上的裂痕和外面的怪物对视,在那一刹那,她们屏住呼吸,竭力清醒地克制住想叫出声的冲动——那面网纱上每一个孔后面都有一只眼睛,就像苍蝇眼一样密集,每一颗细小的眼珠转动聚焦在她们身上,宛如步入恐怖又恶心的昆虫万花筒。
「啊——」
怪物红唇大张,上下颚长满一排又一排密集的牙齿,而在锋利螺旋的牙排深处,超频音波无声地穿透耳膜进入人的意识里。霎那间,围在周围的人类感觉耳内一紧,像是有真空机堵在耳朵上用力抽吸,要把耳膜、脑髓统统吸走一般刺痛。
陆嘉禾待在附近,没听到什么声音就感觉扰人的虫鸣声冒在脑子里,接着他捂紧耳朵,防止耳膜被震到爆裂。
但是和怪物面对面的那两个女人就没他那么好的下场。她们直面上怪物的攻击,耳朵鼻子里流出殷红的鲜血,根本来不及开口尖叫,内心的恐惧皆被身体上的痛苦所替代。
然而,这只是第一位「乘客」,接下来才进入真正的狂欢之夜。
爆裂躁动的嚎叫、不像是人类的脚步声、野兽般粗重的喘息、四处逃命的尖叫呼喊……各色声音在同一时间从帐篷外席卷而来,一场惊悚惨剧正在上演。
嘈杂又吵闹的声音压迫他的神经,浑身就像被按进深海里一样,胸闷气短。
陆嘉禾动了动,试图调整坐姿,但坐在旁边神经紧张的纪瑞年却急忙抓住他的手臂,稍长的指甲紧掐进皮肤,手指僵硬地停留在他手臂上,掌心里都是细密的湿汗,就连说话的尾音中都夹杂着强忍不住的颤抖。
“千万别出去。”
听到这个明明很害怕却还要故作坚强的家伙的叮嘱,陆嘉禾抬起手,将抓在手臂上的手放回它主人的腿上。
“只要不出去就行了,对吗?”
陆嘉禾低声向纪瑞年确认,目光始终注视着篷布上交错诡异的巨影——一会儿有竹竿般的身体上顶着多个人头从帐篷前走过,一会儿又出现数条触手飘摇飞舞……
纪瑞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上下用力点头,只要再忍住这一晚就又能多活一天。
但是陆嘉禾却清醒得很,他皱起眉嘀咕道:“那些玩意儿不会破坏帐篷进来吗?”
因为一直处在恐慌里,纪瑞年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谨记海哥的叮嘱,从没想过「我们不出去,外面的东西就不会进来吗」这种事。
纪瑞年猛地睁开眼,又抓住了陆嘉禾,似乎这时候触摸到温热的人体能让心里好受一点。
“不会的,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纪瑞年强装镇定地摇摇头,用之前的经验来说服不安的自己。
陆嘉禾没有往下问,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一直都缩在这里熬过一夜又一夜,并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况。
该说是帐篷并不会成为那些怪物的目标,还是因为外面有大海在保护这间帐篷?
陆嘉禾心想着,视野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以为是自己失明了,但其后才发现是帐篷里微弱的光芒被全然吞噬,有一道庞大的身影站在门帘后堵住了外面的光,只有影子边缘有一圈模糊的光晕在告诉他——外面来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