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子是东宫幕僚,太子的左膀右臂,往后大昭的肱骨之臣。你帮东宫出谋划策,才智有目共睹。”
她笑:“怎会是心性难定,难当大任。”
“东宫有此王佐之才,本宫都有些羡慕。”
宋云横半垂着眼眸,没接话。
皇贵妃接着说:“宋世子出身武将世家,必定是要在军中任职的,不是京城禁军,便是四境守军。”
“可宋世子出身勋贵,又是皇亲国戚,镇南侯和已故的县主怎可能舍得让世子离开富庶的京城,去军营中吃苦受累。”
“世子往后的去处,便只有这皇城禁军。”
“当然,”她看了一眼景安帝,意味深长道,“镇南军是大昭定鼎的功臣,侯府世代忠良,世子统领羽林卫,护卫陛下安危,陛下自是再放心不过。”
“宋世子是陛下家人,最合适担当拱卫皇城的大任,还望世子勿要推辞。”
“何况,圣旨已经降下,如何能够收回成命?文武百官可都看着呢,刚封的官职就撤下,百官怎么想?”
“世子难道不知,君无戏言吗?”
皇贵妃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却是个身怀谋略,心思精明的女人。
她语声温柔,话也不多,但一针见血,从不说无用的废话。
她在景安帝面前,将自己这个多年政敌夸赞一通,除了在帝王面前表现自己心胸开阔,有明察远见之外,更是为自己的真实目的做铺垫。
宋云横清楚,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话——
果不其然,皇贵妃道:“羽林卫一直都由世家子弟担任,两个正统领,四个副统领,一半都是挂名的虚职。”
“世家子弟,自小娇生惯养,常有心性懒散,好逸恶劳的,也在常理之中。”
“镇南侯府功勋卓绝,世子合该享受祖辈萌阴,陛下恩赐。世子嫌禁军差事多,公务辛苦,不愿就任,那就在羽林卫里挂个虚职吧。”
“羽林卫的那点俸禄,世子一定看不上,但这也是陛下对于功臣之家的恩宠。”
她再次转向景安帝:“陛下的旨意无需收回。宋世子挂个虚职,用不着侍奉御前,做那些巡逻守卫的苦差事,依旧做个矜贵清闲的侯府世子。”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娇生惯养,好逸恶劳,皇贵妃含沙射影给宋云横“定了心性”,而那句“只挂个虚职”,直接断了他掌权羽林卫,为东宫提供帮助的可能。
还顺带吹捧了天子“皇恩浩荡”。
好话坏话都被她说完。话术极其高明。
思绪迟缓的景安帝这时才开口,顺着皇贵妃的话道:“云横,你生母是先皇后的同族姐妹,你是皇亲国戚,论亲戚辈分,称朕一声姨父都无不妥。”
“贵妃说的对,镇南侯功勋赫赫,你二弟替朕镇守关中。你若嫌禁卫差事苦,想清闲,那就挂个名,别的还如往常一样。”
宋云横皱眉:“陛下……”
景安帝缓慢一摆手,打断他:“贵妃所言甚是,就按她说的办吧。”
贵妃莞尔一笑:“多谢陛下。”
“原羽林卫王副统领护卫不力,羽林卫到底缺了一个做实事的。”她又明嘲暗讽,“前日马场,东宫遇刺,陛下责令羽林卫追查元凶。这都几日了,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太子倒是心宽,一点不着急追查行刺自己的凶手,心里只想着寻找玄门高士炼丹,向陛下尽孝心。”
“太子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拱卫皇城,保护陛下的羽林卫不能一直如此无用。”
“臣妾想为陛下举荐一人,此人对陛下忠贞不二,又踏实能干,武艺也不低,由他担任羽林卫副统领,定能尽心尽力护卫陛下和皇城的周全。”
皇贵妃让宋云横领虚职,真正意图在于将副统领的实权,交给效忠她的党羽。
如此一来,羽林卫至少一个营的掌兵之权,便落入了她手中。这对太子一党非常不利。
若在以前,宋云横必定上奏,力劝景安帝,绝不可采纳皇贵妃的谏言。
但如今……随便吧。
皇贵妃盘算着用一个挂名的虚职限制他在禁军中的权利,不让他请辞。
景安帝“君无戏言”,不打算收回成命,连听都不想再听他多说。
宋云横的眉心慢慢舒缓,挂职就挂职吧。
虽然目的有所不同,但他确如皇贵妃所说,只打算做个闲散世子。
皇贵妃不信自己真会和周时扬割席,但她要削弱周时扬的势力,宋云横才懒得再管。
反正这个年老昏聩的天子没几年好活,她再怎么机关算尽,最终都只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云横心中摇头一哂,心绪平静地立在原地,打算寻个时机告退。
皇贵妃正在给天子细说她打算安插在羽林卫中的那个亲信——“此人是良家子,出身不高,但靠自己攒了一身军功,升任军中校尉……”
景安帝静静听贵妃说着,没有他插话告退的机会。
宋云横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忽然,他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力道很轻,似如轻轻的按压,却即刻引起他的警觉。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