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动,定王的声音即刻响起:“宋世子……身体可有不适?是否需要……喝些凉水?”
定王知晓他中了情药,却和他单独坐在这辆马车里。
定王可有想过,倘若他真喝下了药,此时会是是么情况?
宋云横原本有过猜想:定王看出了他在装醉,司徒公子的奸计成不了,于是改了计划。
可是听对方所说,似是真的认为,他中了药。
既如此,还和他单独待在车厢里?
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喝点凉水,就能化解药性?
宋云横原本打算“借酒装疯”,“酒后无德”将司徒公子给收拾了。
可惜司徒公子未能得逞,他也未能得逞。
此刻和他待在一处的是定王。
对着这个有爵位在身,势力大到能和周时扬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是不能随意“撒酒疯”动手的。
他只能半睁开眼,在装出的“意识朦胧”之下,悄悄观察这位定王。
宋云横对定王的印象很淡。
定王周辛,皇贵妃所出的皇子,在景安帝的众多中子嗣中排行第五,和他同岁。
周辛有学识,有才智,做出过让西席学官称赞的锦绣文章。
君子六艺,骑射武艺他都不落人后,在皇子中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有一个性格强势,手段了得的母妃。
皇贵妃的气势太盛,使得他被完全掩盖在贵妃的光彩之下。
宋云横作为太子党羽,替太子争权,都是同皇贵妃在争斗。
定王只在皇贵妃的庇护下,在她的阴影中,存在感极其淡薄。
他没和周辛打过几次交道,只依稀记得,周辛死在他手下的乱军之中,死时还未有妻妾子嗣。
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印象。
甚至连周辛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
此时,他才有兴趣,细看了一眼对方的相貌。
周时扬和周时疑有五分相似,周辛和他们是异母兄弟,却长得更像母亲皇贵妃——俊俏柔雅,却少了太子的那种飒踏英气。
“世子,”定王将水杯递到宋云横面前,“喝口凉水,解解热。”
又踌躇问:“是否需要将车停下,等世子休息一会,待热意……酒劲散去,再回侯府?”
宋云横越发纳闷:明知他中了迷药还和他待一处,定王究竟什么打算?
他心中蓦地浮现出一个计策。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
一个风流浪荡的世子,酒醉后轻薄一下皇子,也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吧。
为了避免多余且毫无必要的麻烦,皇贵妃不会直接和手握重兵的镇南侯府起冲突。
以她的心机城府,爱子受了闲气,也只会暂时忍耐,笑意融融地咽下。
不是要试探他吗?来吧,相互试探吧。
定好主意,宋云横朝定王伸出手——
突然,一股强横的冷戾气息袭来。那股气息虽然无形,却无孔不入地渗入车厢内,连风的流动都在一瞬间凝结。
宋云横的行动即刻停了下来。
是陆柒。
这种炽热又阴寒,如附骨之蛆一般的缠在身上的视线,只会是陆柒。
宋云横不知陆柒隐藏在哪,但陆柒今日担任定王的侍卫,必定就在周围。
他要对定王出手,恐怕没这个机会。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层寒霜。
下一瞬,竹制的门帘哗啦晃动了一下,一抹赤红的身影披着月夜流光,轻灵潇洒地钻入车厢。
只一个晃眼,俊俏张扬的少年便大刀金马,姿态豪放地坐在了车内的座椅上。
——宋云横的旁边。
“定王殿下,”清亮的嗓音从血口獠牙面具后发出,带着一点冷寒的笑意,“云横世子身体不适,就由我来照顾他吧。”
陆柒未得命令,擅自进入马车,定王怔愣了片刻。
但他的母亲贵妃和身为国公的舅舅,都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陆统领”十分恭敬,他也不会在这人面摆出皇子的倨傲。
“既如此,”定王放下手里的水杯,后退一步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就有劳陆统领。”
陆柒没再同定王说话,只问宋云横:“世子的贵体哪儿不适,可需卑职为世子揉捏推拿?”
他自称“卑职”,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身体又向着宋云横靠了靠,二人的肩膀和腿,几乎贴在了一起。
“世子是想喝水吗?”
陆柒自己拿起水杯,送到宋云横嘴边,“卑职服侍世子饮水。”
宋云横额头微微冒出了青筋。
陆柒清楚他没喝下那杯酒,清楚他在假装酒醉。
陆柒分明是在戏弄他。
他这酒醉,继续装还是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