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横不知周时疑究竟是在何时,用了什么方法得到宋烈的赏识。
只在某一日,在镇南侯府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拜宋烈为“亚父”了。
周时疑在镇南侯府中读书习武,俨然已成镇南军中的一员。
但他是被人忽略到几乎遗忘的冷宫皇子,行事素来低调。宋云横和宋烈关系又疏冷,同周时疑更无任何交情可言。
直到太子周时扬身死,为了迅速稳定局势,宋云横选择了扶持周时疑为天子——因着周时疑和宋烈的这层义父子关系。
上一世,他和周时疑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重生醒来后,他当即决定,再不和周时疑有任何瓜葛。
没想到,二人竟然如此突兀地碰了面。
宋云横打量起这个未来的真龙天子。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和记忆中,和他死前相比,稍显青涩,除此以外并无多大不同。
他曾经恨过周时疑。
但这仇恨,在归墟中随着漫长光阴的流逝渐渐磨灭。
千年之后,便只剩可笑和荒唐。
不恨,不怨,也不喜。
唯愿永世不复相见。
然而造化弄人,可惜可叹。
他捏紧五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
随即移开了眼。
只要眼不见,心或可不烦。
周时疑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带着某种强烈隐忍的,难以名状的情愫。
“云横……”
云横?
宋云横带着记忆重生,知道往后发生的事,可在这个时候,周时疑应对一切一无所知。
“九殿下,”他冷冷道,“你我二人的关系,并未好到可以只称小字的程度。”
他语气十分不悦,周时疑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伤怀:“云横……世子……”
宋云横不想再同周时疑待在一处,朝宋烈告退后,抬脚便离去。
回到自己居住的侧院,在房中待了一会,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宋烈居然来到院中。
“横儿,”不等他询问,宋烈直言来意,“九殿下托我给你传话,他有任何得罪你的地方,愿朝你赔罪。”
方才宋云横对周时疑的凶冷态度,宋烈都看在眼里。
他甚是疑惑:“横儿,你为何对九殿下有如此敌意?”
“你和九殿下,素日并无往来吧。他何时得罪你了?”
上一世。宋云横心诽。
这因果缘由无法解释,他只道,“并无。只是我和他素无往来,不喜欢一个关系平平之人随意唤我小字。”
宋烈眉头微微一皱,未再纠缠此话题,直转话锋:“此子不凡。九殿下虽是冷宫皇子,但天资聪慧,悟性过人,绝非池中之物,日后一遇风云,便会化龙而起。”
宋云横一愣。
此时的周时疑还龙困浅滩,世人根本想不到他往后会立如此功绩。
没想到,宋烈早就看出周时疑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姜还是老的辣。
镇南侯眼光精准,自小善待于他,结下这份善缘。往后无论宋云横如何,周时疑都不会将整个宋家诛夷九族,赶尽杀绝。
宋云横本想寻个机会提醒宋烈,为着镇南军的将来,应和周时疑结下高情厚谊。如今却也不必。
他微一抿嘴:“我知道。”
“他毕竟是皇子,我不会与他交恶,爹你尽管放心。”
都是一点即通,又不善外露亲情的武人,父子二人说了这么几句肺腑之言,便各自行事,不再多聊。
……
宋云横腿受了伤,虽未伤筋动骨,仍需休养,不宜过多活动。
在房里静养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他原打算端根躺椅,在院中阴凉处看看兵书,话本,悠闲过一日,哪知清晨刚过,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太子周时扬驾临镇南侯府,探望世子伤情。
周时扬身着轻便劲装,披着玄色大氅,脚步猎猎生风,金织丝绣的巨蟒仿佛要从身上腾云而起,威风飒沓。
太子驾临侯府,并未去往侯府正厅,只径直穿过前院,来到后宅宋云横的院中。
见宋云横躺在树下,他大步走过去,关切说:“云横,你怎么在屋外?也不多穿点衣?”
“如今虽是初春,早晚仍有春寒,最易着凉。”
周时扬二话不说,将身披的大氅解下,盖在宋云横身上:“千万别感染风寒。”
太子如此殷勤的态度,身后跟着的东宫小内侍忍不住打趣:“殿下和世子,当真情深意厚,不分彼此。”
宋云横轻轻皱起了眉。
昨日,他对周时扬态度冷淡,举止已十分无礼。
他打算和周时扬分道扬镳的决意,已然挑明。
周时扬却浑不在意,非但一点没恼怒怪罪,还同往常一样,对他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不如说,比以前还要热切。
周时扬以前可从没纡尊来侯府探望他。
任何事情,都是他进宫觐见。
……看来,周时扬是不想就这么和他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