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还未淡去,房屋上的蓝色火焰已尽数熄灭。凉落祈刚堪堪虚握住长生羽,抬眼便看到了十六家的屋中浮出来了一只白灯笼。
那白色的走马灯自己慢慢飘上了天,向着他们的方向飘来,接着数不清的纸灯笼满天,循着众人离开的方向接连而至,它们也扑到了枫藤上,祭奠般悉数化为乌有。
“这是……”见小十一在向自己靠近,凉落祈抬手擦过嘴角,望着手背上的鲜红不着痕迹手背到了身后。
小十一走了两步,脸上染着一片寒霜:“这是我做的纸灯笼。我就是为了他们而做的。”
“不挂红挂白,是为了祭奠吧。”凉落祈当初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一般大门口都会挂上双份红灯笼,象征着鸿运当头,好事成双。唯独临鱼各家,全是白灯笼,仿佛就已经昭示了这里没有生人。
“其一为死去之人指路,其二让他们认得哪个是自己家门,其三是为灵身祭奠。”
小十一望着最后一个纸灯笼慢慢消失不留余尘,眼中数片白色渐渐平息。
她转而向凉落祈道:“临鱼村民早在数百年前便因土地贫瘠搬离,我才得以寻到了这样一处好地方。而今你放任他们离开了,祈神大人,你认为你今日所做是正确的吗。”
最后一点金光归于尘土,十倾曜在内的几人突然像被勾了魂一样怔在原地。
凉落祈背后,那片光秃秃的歪脖子枫藤,霎时被红光席卷,火红的枫叶自枝杈长出,叶中金色十分耀眼,与凉落祈的灵力相互交缠混为一体。枫叶接连脱落,在寒冬中袭着冷风吹红每个人的双眼。
十倾曜眼中人便在这一片璀璨中如虚无尘间岁云暮,人间无此客般不真实起来。
旁观者为清,他有着同凉落祈几近全部的记忆,他要将凉落祈得以飞升前在世间留的隐患全部清零。
命运多舛的神灵啊,只因一眼,只那一眼,煎熬着不断行于相同的结局,他要将这道路扭曲,扭曲成神灵可以行于万花落脚之地,送神灵到他想去的地方,亲眼看神灵更好地去成为自己。
这是他追逐于那神灵的意义。
凉落祈听罢小十一的话刚要摆摆手,便头昏重心不稳向前倒去。
他下意识地想唤声小十,但眼皮沉重,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喉咙,他说不出声。
倒下瞬间,他听到了十倾曜的呼喊:“神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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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落祈醒来时,先看到的是那对雪白的毛绒绒的耳朵。
“……”他眨了眨眼,试探着开口,“衡兄?”
那对耳朵灵动轻巧地晃了两下,然后凉落祈看到耳朵唰地从眼前掠过,对上的是一张笑得灿烂的脸:“凉兄你终于醒啦!”
“这是……?”
十倾曜端着碗不知什么东西走了过来,衡雾寻很识相地让了地方,十倾曜将欲要起身的凉落祈扶了起来。
“阿祈,把药喝了吧。”十倾曜递过去,凉落祈接过的时候,感觉温度刚刚好。也就是他接过来小碗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感觉十倾曜身后有很多人。
带着些许疑惑,凉落祈端详了碗中药汤一会儿,不确定地探过头又看了一眼十倾曜身后,手中的汤药都差点洒出来:“小,小十,这是……什么情况?”
这屋子有些眼熟,他仔细瞧着,又有些陌生。还是衡雾寻有眼力见地在十倾曜身后道:“那些村…那些被你送走后,所有的房子都空了。你当时流了好多血就晕倒了,十兄将你带来了十九家。”
“嗯,好的……”凉落祈搅着碗中汤药试探着开口,“但是为什么……你们都聚在了这里?”
“神灵大人虚弱倒地,怎么想我也有责任来看看您呀。”小十一正和红莲簸钱,话刚落恰好红莲将抛起来的铜钱拍在了圆桌上,小十一立马道:“反!”
听夜正不苟言笑地立在小十一身边,看小十一不说话了,刚要开口表达一下对凉落祈的感谢就被付逍接过话去:“我和小殿下当时看得一清二楚,十兄当时整个人都是拉车遇到倾盆雨,那是一整个……!”
“咳。”十倾曜本双臂环着胸,扫到凉落祈看他才将手抽出放到唇边咳了一声,付逍语音未落拐了个弯笑嘻嘻又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凉兄。”
衡雾寻刚刚被付逍这样一称呼惊悚地要去堵他的嘴,付逍在他身后反应更快的握住他的手腕将整个人一转牢牢扣在身前。
见两人注意不在此,付逍好笑地对衡雾寻低声道:“哟,小殿下还害羞了?”
“衡雾寻无处发作,几乎咬牙切齿憋红了脸道:“臭呆子……闭嘴!”
凉落祈点头道:“费心了,各位。”
听夜摇摇头:“不……”
“幸亏同袍醒得不算太慢,不然猜正反真的很折磨。”听夜要说的话再一次被打断,红莲摊开手,是个正面,“刚才我俩好一顿肢体沟通才有了一点默契。”
红莲起初提议玩儿簸钱的时候,几个大男人是拒绝的。簸铜钱这乐子还是天界神仙们聚酒时琢磨出来的,起初只是为了多听听酒友自家或各自经历的趣事,可真可假,能乐呵便够。
只是后来沿用起来后这簸铜钱就不单纯了,猜对猜错全成了相互试探套话,末了只有小十一要跟她一起玩儿。
用小十一的话说,在这里跟着村民们终日笑嘻嘻她已经很辛苦了,差点就要变成纯天然的反面听夜了。
于是为了保证不整出大动静,实则是怕影响到凉落祈休息被十倾曜丢出去,红莲提议两人互相伸舌头,舌头向左为正,向右为反。一开始小十一觉得这样很失礼,最后在无论她说什么动作红莲都坚持伸舌头后,妥协了。
这会儿凉落祈已醒,红莲终于脱离了伸舌头定正反的苦海,当即眼前一亮!
“啊哈哈,久等了……”凉落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十倾曜指了指他手中的汤药:“阿祈,药凉了。”
凉落祈听闻立马一饮而尽,咽下最后一口他着实觉得药不凉,但周围有点凉,便疑惑地抬起了头。
这一抬,一眼就看见了蓝天白云,还有那明媚照人的太阳。
啊。是啊,凉落祈看着这没有了屋顶的四角天空,轻笑道:“怪不得这么冷。”
十倾曜接过碗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到了凉落祈的面前,使得凉落祈呼吸一滞:“怎么了?”
只见得十倾曜认真看了看凉落祈右耳的伤口。
在他倒下后,周身金色消散,流出的血又变回了红色。那红有些刺眼,饶是在场见惯了流血受伤的几人,看到凉落祈那一侧的殷红也胆战心惊了几分。
十倾曜接住他的那刻本想立即拿出小瓷瓶给他止血,但凉落祈手中的长生羽先他一步回到了他的耳垂上,肉眼可见地将那道伤口慢慢愈合。
直到渊神的结界慢慢落下,真正的临鱼显露,闻玉和衡雾寻抬头看见了刺目的太阳,红莲望着一些房屋正燃着蓝色的光慢慢消弭。
临鱼一事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