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帝师殿。
“累了累了——不干啦不干啦——”回到天界,灾离满屋子听到的都是这句吵嚷的话。他浅浅吸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道:“择韶,闭嘴。”
坐得没点正形样的少年闻言在帝师榻上跷起了二郎腿,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终于消停下来。
择韶想起几日前在青要之地灾离看着十倾曜打横抱起凉落祈的场面,不知道用哪个脑子读出了灾离似乎也挺想这样的想法,也就直接问出口:“你想我抱你吗?”
“……滚。”
灾离听罢转头走向一边的案几翻阅起书卷。
“你骂我?你竟然骂我?你从来都不骂人的。哎,贵人难伺候啊。”择韶也不恼,笑嘻嘻地冲一旁端着茶点静静候着的侍女招招手。
择韶扬颜笑起来有个好看的梨窝,浅浅地显在嘴角边十分活泼模样。侍女愣了一下,听见他道:“你过来。”
侍女应声而来,择韶头枕在双手后沉默了片刻小声问:“你可知天界哪儿有花多之处?”
侍女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回道:“回大人,八十里外有一片蒲公草地,此时应是盛开之时。”
“……”择韶神情变幻莫测,看了一眼已经施施然坐在案几旁持起毛笔之人,觉着他应该是听到了,干脆地挥起手招呼起来,“哎,灾离!有蒲公草!我想看!”
灾离持笔圈着他手中的书册,在妖族两字上以朱红笔墨圈下了两圈。没有理会他的喧嚣,灾离将笔放入白玉笔插中:“那便去。”
放下笔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去。”
择韶一个鲤鱼翻身趴在帝师榻上,双手搭在扶手处撒泼打滚:“去嘛灾离,去嘛去嘛——陪我去陪我去!”
灾离听着他又喋喋不休闹腾起来,利落地起身径直出了屋。
择韶这才安静下来,笑嘻嘻的表情淡下后,连同整个人都沉稳下来。
他玩儿着额前一缕长长的头发,看向一旁的侍女开了口,低沉的话语一字一字从嘴里跳出,蛊惑又危险:“端的什么?”
侍女没有听清:“什么?”
“听不清是吧。”择韶坐了起来对她摆摆手示意上前来,“我说。端的什么。”
“回大人,是蜜饯。有山里果和无花果。”
“放下,你可以走了。”
“是。”
看着侍女转身退下,择韶右手抽出在榻左悬吊的佩剑直直朝侍女丢去。
正中胸口,穿胸而过。
而他却是左手搭在扶手上撑着脸,笑眯眯地跷起了二郎腿。抛剑的手还未收回,见侍女背后慢慢覆上一层冰霜,才运灵将剑收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
他将剑举在自己面前,丢在了右手中,起身一个转腕将剑归鞘,含笑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她:“啧啧。真就到死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抓了几颗无花果往嘴里塞了一颗,择韶路过侍女的尸体含糊不清地开了口:“我小声,你小声便是,是听不出来主子的声音大小吗。不过看在你还知道有花地的份儿上,就让你死得体面点吧。”
门口有两位小神官候着,见择韶出门上前道:“大人心情似乎很好?”
择韶没有正眼瞧他,又塞了颗无花果到嘴中含糊道:“去处理了。”
“是。”小神官向屋中瞟了一眼心下明了,恭敬地行了个礼讨好似的说,“下次给大人送个更机灵些的。”
“无所谓,”择韶递给他一颗,看他连忙摆手直呼“不敢不敢”的瑟瑟发抖模样,他斜睨了一眼还是放回了自己嘴里大跨步离开:“无论蠢笨聪慧,没什么不同。”
“大人要去哪儿啊大人?”
“去悬崖。”择韶背过手走得大步流星,神官作揖目送他离开,转身看了眼屋内的尸体。
挥挥手让一旁待命的几人进去:“手脚麻利点,再点一个侍女送过来。”
他想着些什么,招呼一个人来到跟前:“这次送个盲的过来。”
“帝师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司理阁,司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请灾离入殿。灾离颔首道:“不必。我来此处是看看妖族有没有什么异常。”
司命挥挥手将收录册拿在手中递到灾离面前,册子上记下了最近时日妖四的异变。
“听小神官报上来的消息,似乎是察觉了妖王不在,现有不想服从天界的倾向。”司命边说边把自己手中的司命簿空中一抛,顿时司命簿自行打开悬留在了空中,一支毛笔飘了过去,自行记录起来。
“……您对于白虎神和人神带回来的消息,怎么看?”司命簿中苌庥和山鬼被红墨划去,已上赤字,但那两人却没有找到苌庥的尸体。
司命犹豫了几番继续道:“况且择韶杀了不少凡人……人界突然暴动的夜游之物,天界的夜狼被引下人界这些事在一众神仙里也传开了。”
灾离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司命断断续续地说完才开口,温和的声音带去些许宽慰之意:“夜狼是妖王苌庥引去人界的,夜游之物是那山鬼选定之人唤出的,而那无辜母子是被偷偷下界的神官杀死的。至于其他我有定论,只是眼下不易动手。”
说着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笑道:“他的身份你知道的,不动干戈只能数罪并罚。”
“帝师大人!”
门外一侍从慌慌张张地跑来被司理阁门前的侍女拦下,只得在殿外喊话,灾离闻声回头,司命命侍女将人放入便跟在灾离身后。
“帝师大人,”侍从跪地回话,“择,择韶大人摔断了腿,现正,正在帝师殿。”
灾离听罢轻轻皱眉:“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可传了医官?”
“传了,但是择韶大人不肯上药,说……一定要等您过去。”
灾离叹了口气:“还是摔得不够狠。”
侍从:“?”
“司命,若有情况再行派人汇报,我先回殿看看他又惹了什么是非。”
灾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庞,司命看着面前玉质金相的男子,想着他的表情到底是受帝师之位胁迫产生,还是在长年累月中遗失了本来面目,她欠身道:“帝师大人慢走。”
送至门口,灾离停下了脚步。屋中天窗正透过光,侧过头这瞬,正好落到了他的双眼上。
他的双瞳被染得金黄,像没有温度般的金色晶石只剩炫目的璀璨。司命愣了一瞬想令人马上将窗关上:“真是失礼,还请帝师原谅……”
灾离抬手轻轻示意:“关于青凰大人的事,司命还要费心一些。”
“……自然。”司命低头行礼。
在门打开又合上后,她转过身,看着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星辰银河星星点点作饰般的住所。
双脚离地,司命在屋中飘来飘去,连连叹气道:“唉,帝师若不是帝师就好了。”
灾离回到帝师殿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那断腿之人。
直到走进他房间,望到卧床正津津有味吃着冰糖山楂的背影,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才抬脚慢慢走过去:“怎么才摔断一条?”
腿断了的人身形一顿,继而皱着眉还笑嘻嘻地招呼他:“灾离可不能这么狠心啊!先坐先坐,她们手笨得很,弄得我好疼啊,还是你来吧!”
灾离叹气一声抬手遣散了侍女,拿过桌上的药粉细细为他敷上:“还挺严重?不用灵力疗伤,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择韶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低着头专注于膝盖的断骨涂药,并未看他一眼:“才没有。就是去悬崖边跳下去玩儿了玩儿,没站稳,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