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落祈这才注意到冥界明明这么大,但似乎入目的只有中央的一座宫殿。其右是蜿蜒无尽的徊川,奈何桥,溟水潭洞,左边是孤零零的一个方桌和八把方椅。那是他们刚吃过饭的地方。
“冥界的模样跟我想得不一样。它不应该只是这个样子。”这可是冥界。富可敌国,万鬼夜游的冥界。
他今日所见一切都安静得过分,仿佛这只是一层假象,一层只想让大家看到他想让大家看到的样子而形成的假象。
“一路顺风?”鬼镜出了潭穴便看到站在黑树旁的十倾曜和凉落祈,墓笙闻言从奈何桥下跳下来站到了鬼镜旁边:“下次见啦。”
“请问冥王,”凉落祈还是想问明白,“这里……是冥界的一部分吧?”
鬼镜听了轻笑一声。不愧是凉落祈,才来了短短两个时辰,便察觉到了目之所及冥界的虚假。
他的眼睛中金色流光在转动,那是上位者才有的灵力波动。灵力一般都是虚渺之态,但实力强大的人完全可以让自身灵力一直维持流动模样。
只不过那太过瞩目,所以后来的一些上位者索性都避了去。
他看着眼前这位青衣友人,眼中透着玩味,只道:“这个嘛……设个悬?”
送别两位,墓笙解着不小心缠住手指的头发问出了刚才没问出的话:“你怎么把筷子收起来了?”
鬼镜看了一眼扬手将绕指的那缕黑发截断,在墓笙“喂!你说为什么要动手解开啊!”的气愤声中淡淡道:“菜不摆三,筷不成五,照规矩来罢了。”
“舍得?”墓笙自然是知道那双筷子的来历的。
“说什么浑话。”鬼镜嗤笑一声,他矫首望向前方,眼中神态是骨子里睥睨万物的高傲。
那瞳孔已成了完全的金色,只是那股流动被原本黑紫色的边缘拦住。他身姿挺立,抬起手昂首注视着脚下的地面轻笑道:“我可是冥王。”
凉落祈跟着十倾曜离开的时候,下意识转了个头。
不知是冥王有意还是无意,像是应证了他的想法,他似乎看到自己所在的冥界不过是整个冥界的冰山一角,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冥界阴阳倒转。
在冥王和墓笙的脚下,那座两层的宫殿变成了十八层楼阁,那条水面透亮的徊川变成了开满白色彼岸的尸山血海。
奈何桥上排满了尸灵,徊川边有一排引魂白幡,周遭围绕着蓝色的鬼火。
溟水潭也不见,取代的是一扇巨大的门。一些长相奇特的尸灵和骷髅到处乱跑,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
唯独方桌下方是一片火红,那片火红之地仿佛与世隔绝般,没有一个鬼靠近那里,泾渭分明,所有热闹都与那片红色无关。
凉落祈只是匆忙一瞥,并未看清那火红的一片是什么,仿佛是一棵花树。
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凉落祈还适应了适应明媚不刺眼的光照。
按着刚才在冥界的推断,两人打算过几日再去妖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去了冥界一趟之后,十倾曜的身体就变得虚弱起来,凉落祈见状抛开了赶往妖界的念头,包了个客栈,一待就是半年。
这半年里凉落祈曾去了上官府几趟,见到的皆是上官府紧闭的大门。有人认出了凉落祈,告知了他一些不久前发生的事。
上官富贵葬了那些家丁尸体后,在门外坐了许久。到了傍晚,他派出了府中所有人手出去寻找上官翩。
许多天后寻找无果,上官富贵卧床不起。一些家丁丫鬟见上官家气数已尽,走的走散的散,只有老管家尽职尽责地陪上官富贵到最后。
凉落祈听那人说,上官富贵走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是:“……”
……
十倾曜只是虚弱,不是不能走,可凉落祈坚持让他卧榻休息,亲自买来饭菜送到他手边。
用十倾曜的钱。
见凉落祈端着菜坐到他身边,十倾曜别过了头去,凉落祈放下饭菜,语气温和地一如既往:“今日饭菜小十可是不喜欢?那我再去看看。”
十倾曜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转过头来的眉间透着隐忍和凝重。
他顿了许久才开了口,沉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不是。阿祈别走。”
“那吃一口?”凉落祈递给他筷子,在他乖乖夹菜时趁机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细细把脉。
“嗯——近日灵力在逐渐恢复,不错不错。”
“既如此,今日我便下床陪阿祈一起用餐可好?”十倾曜眼神直勾勾盯着他,“阿祈?”
那语气说不出是恳求还是蛊惑,最开始听得这副语气凉落祈自然招架不住。
在两人于夜深人静的湖边走动时十倾曜却突然吐血,凉落祈手忙脚乱地去擦血迹时对十倾曜的“服软”从此充耳不闻。
凉落祈几乎张口就道:“此前你从未这样过,莫非是墓笙姑娘的那颗补脑药有问题?”
“……”十倾曜咳了一声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残余的血迹,又听见凉落祈否认了自己:“不能,小十一直生活在冥界。”
“阿祈?”
凉落祈思绪被拉回,对着十倾曜叹了口气道:“好好好,那麻烦渡师你再休息一下,我今日再做盘荷花酥,如何?”
说好一个月的荷花酥零零散散着做也做了不止一个月,十倾曜自然是吃不腻的,却没主动提要吃过。这会儿终于能下床,十倾曜肯定是要阻止的:“不用了阿祈,不饿。”
凉落祈偶尔会留意十倾曜衣物上的味道,清淡的草药味安神定魄,即便现在十倾曜披着墨氅他也闻得到。
自从半年前那晚,这气息便再也没断过。
出门这天天有些阴沉,像要下场雪。
妖界之地并不近,位于人界最东边的鹤樾一地。
在凉落祈终于确定十倾曜完全恢复后,两人踩着缩地成寸一路向东,最终在一条溪流边停下脚步。
此溪有灵力的波动,而在溪边站着的红衣女子,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