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落祈愣了一下。
那璀璨的双目中有着需要很久很久才会沉淀出的深邃,仿佛承载过无数的苦难和孤寂。
可于他而言,那双眼在望向他时是明亮而温柔的,闪烁的狡黠能让人读出他的喜乐,柔和的注视能让人感到平静。
失神片刻,在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伸到了十倾曜的面前,指腹与他的眼睛相隔只有半个拳头远。
“阿祈?”十倾曜对他的举动明显猝不及防,很快冷静下来后唤了他一声。
凉落祈就这么定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迅速缩回手:“嗯……那个……”
正巧付逍点的菜被端上,店小二欢快的吆喝声盖过了凉落祈的轻声呢喃:“就是忽然觉得……”
熟悉。
“凉兄十兄!请!”衡雾寻先拍掉了付逍迅速拿起筷子的手笑眯眯地对面前的两人说道。
付逍委屈巴巴地去拿酒,凉落祈吃下一块牛肉看着旁边七八坛酒咂舌:“这么多?”
“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席嘛。”
折返的付逍笑着打开一坛酒给三人满上,然后举起了自己的那份:“诸位,俗话说过河碰得上摆渡的谓之巧极,上官府的朋友不打不相识!为了我们的友谊,我付某先干为敬!”
衡雾寻也举起了酒杯:“之前事还是有得罪之处,望见谅,从今往后,我们共创美好明天!”
凉落祈见两人颇有想冰释前嫌之意,但上官翩和苌庥下落不明,为何眼下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他没有举杯。
衡雾寻看出来一点端倪,仍旧举着酒杯道:“是这样,凉兄。虽然不知二位同绾渡是什么关系,但他已经将我同付逍说教一番了……”
“实不相瞒,一路上我也在反思,我是真想同二位交好,还请留情。”衡雾寻说得十分诚恳,付逍放下了酒杯一直在摸着胡茬观其表情,见凉落祈明显犹豫立马接话:
“真的。你们想知道什么,无论是几日前彩船上的蒙面人,还是我们手中握有的情报,这次定全盘相告!”
提到那日的蒙面人,凉落祈确实忘了这一回事,于是便抬头道:“那么……那群蒙面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如何处置了?”
“凉兄你们走后,那群家伙就被择韶带走了。”衡雾寻将酒杯放到桌上一手撑在地身子后仰道,像在思索着什么,如此回道。
“还有那日听说有个摊子着了火,”衡雾寻望向手中酒壶,前前后后晃着身子道,“任谁再傻也能看出来不是无故起火,凉兄和十兄猜猜看是谁纵的?上官姐妹,亦或那位的手下?”
“……”凉落祈捏着下巴想了想,人界事神仙不可随意干涉,老六的摊子起火或许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此事暂且想不明白,凉落祈举杯对对面人道:“不谈得罪,不论过去,不计前嫌,既往不咎,若可,便碰一杯吧。”
十倾曜盯着酒杯,旋即也拿了起来。
“凉兄十兄何时回去?我们一起!”付逍开心地趁机发出邀请。凉落祈听罢一饮而尽,微笑开口道:“多谢,我们不回。”
付逍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得。一腔热血感情白托付。
看着两人忽然失落的神情凉落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便道:“我打算去青要之地一趟,上官翩与苌庥下落不明,这之后便去寻他们踪迹。”
“说起来,”衡雾寻拿过付逍桌旁的手帕擦了擦嘴,不理会付逍在他耳边的哇哇乱叫看向凉落祈,“我不明白凉兄你为什么要放走上官……翩,那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闻言付逍也不咋呼了,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准备洗耳恭听。
凉落祈放下筷子正襟危坐,他在想该从何说起,可是毕竟,他不知道两人是不是灾离那边的人。
帝师灾离身边的择韶身份复杂,他不能仅凭两人一时的称兄道弟就将自己的事全盘托出。
凉落祈虽然和善,待人宽容,但他有自己的心思。他时时刻刻考虑别人,他也时时刻刻和别人保持距离。
那种礼貌的疏离让他亲近不到任何人,哪怕是南山村落中那两个孩子也知道凉落祈是一旦下定决心,哪怕他们再哭再闹,他要离开谁也留不住他的性子。
他自己一个人惯了,自始至终也都在戒备,他戒备陌路的人,戒备萍水相逢的人,戒备身边的人,也戒备他自己。
但自从十倾曜来到他身边,他仿佛,没有之前那么戒备了。
或许是因为他说自己是为自己而来吧。或许是他成为了自己的渡师吧。凉落祈这么想着。
十倾曜见他沉默,双瞳扫过一脸真诚的两人开了口:“如苌庥所说,司命是灾离的走狗,那你们呢?”
衡雾寻到底是战神,被他一双紫眸盯着,出于兽的直觉察觉到那视线很不和善,甚至说得上是敌对。
但人和事见得多了,他很快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当即抱拳。
他虔诚地开口:“十兄,凉兄,我跟付逍不会无缘无故帮任何一方,所以不存在帮谁一说。说来惭愧,我没有帝师的胸襟,付逍也没有二位的智慧,同两位结识的目的起初确不单纯,我们再次向二位道歉……”
付逍听到衡雾寻说他蠢差点就要骂出声,但看到他一脸诚恳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衡雾寻示意他也说几句还自己一个清白,付逍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茬道:“真的。请相信我们。”
衡雾寻:“……”
衡雾寻气的手都是抖的。
这个呆子!我让你下总的结果了吗?!
凉落祈听完这一通话还没多大反应,十倾曜倒是眯了眯眼睛。忽然听到他一声轻哼,凉落祈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没有言语,但他确确实实、真真切切读懂了十倾曜的意思:看得出来这两人脑子不太灵光,有点好笑,但是能处。
凉落祈点点头,毫不避讳地开口:“我独自一人惯了,谁都会防一防,难免心思重些。”
这话从他口中流出得行云流水,毫无波澜,仿佛在说家常便饭般,十倾曜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听见他慢慢开口。
凉落祈将入上官府至引出苌庥这期间的一切都说了出来。